段新钰不再去崔府, 如果那边将小羊送过来, 等临到崔府来接人的点,她就将小羊放到正院,等小羊走了再带圆圆去正院用膳。
日子久了, 崔慧仪瞧出不对劲,特意跑过来探望她,“段姐姐,你近日怎么不来府里找我了?我邀请你你也不来。”她语气满满都是哀怨,望过来的眼神也夹着幽怨。
段新钰不好意思笑笑, “对不住啊,慧姐儿, 近日我犯懒,就不乐意出去。”
崔慧仪斜瞥她一眼,顿了顿, 皱皱鼻头, 道:“好吧, 我原谅你了。”
段新钰笑。
“对了,我哥前段时间出京城办事,回京时带回来两个小玩意,这不,就让我带过来给圆圆一个。”说着, 崔慧仪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来, 盒子里居然躺着个婴儿手臂长短的木偶人,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木头人居然还能活动身体各处关节。
倒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幸好圆圆不在这里!
片刻间,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念头,段新钰收回视线,道:“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崔慧仪摆摆手,说:“没什么珍贵的,只是咱们京城不常见,因此才显得稀罕。”说完,她举头四望,“圆圆呢?姨姨给你带了好东西,圆圆?”
段新钰道:“圆圆在母亲那里,不在院子里。”
“这样,那你收好,等圆圆过来了给他,他一定特别喜欢。”
说着,她将木头人重新放回盒子里,合上,抬手准备交给旁边立着的喜鹊,喜鹊却犹豫着,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平视慧姐儿,平静道:“这东西稀罕,圆圆这种年纪的小孩子肯定喜欢,但是,府里也有不少跟圆圆年龄相近的孩子吧,崔公子怎么没送给贵府侄子?”
崔慧仪卡壳了一瞬,少倾,她干笑两声,回答说:“这不是,小羊那里有一个嘛,让她跟侄子们……”
“小羊这孩子虽然不吃独食,但也不是特慷慨的性子,更别说这东西给了那帮皮孩子,指定要不回来了。”段新钰打断她的话,望着她,眼底氤氲着温和与坚定,片刻,她低下眼帘,说,“慧姐儿,你收回去吧。”
这时候,崔慧仪才察觉到不对劲,她认真盯着她,神色摆的严肃,见她不为所动,过了会,她叹口气,“段姐姐,你察觉到了,其实我哥这人真挺不错的,他……”
“我知道,崔公子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段新钰再次打断她的话,她慢慢抬起眼睛,露出被水浸润了一层的眼球与湿润的眼角,眼底深处是掩不住的思念与怅惘,“只是,我忘不了圆圆他生父。”
崔慧仪回到家,问管家,“我哥回来了吗?”
管家弯着腰,恭敬回答:“回大小姐,大少爷还不曾回来。”
“哦。”崔慧仪神色低落,“若看到他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崔慧仪走后,段新钰从箱子里拿出黑匣子,放到掌心,出神不住抚摸,失神间,心间浮起一层浅浅的,却密密麻麻的痛。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了。
但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偷个深夜或者午后无人的角落聊天的场景依稀仿佛在昨日呢。
她轻轻将黑匣子放到耳畔,好像两人当初聊天那样,嘴角扯起抹极淡的笑,面容恍恍惚惚,“随遇安,你再不出现,我就快要忘了你了。”
白鹭掀开帘子,看到小娘子在摸着黑匣子出神,她不觉低下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屋子。
喜鹊蹦蹦跳跳从外面走进来,刚想掀帘子进屋,白鹭一把阻止了她,低声道:“不要进去,小娘子拿出了那个盒子。”
喜鹊立即停住了脚步,这三年,她们不止一次看到小娘子拿出盒子抚摸着怔怔出神,当时她们还以为那是小娘子家人赠予她的礼物,后来蔡娘子等人来了,她们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她家人所赠,但能让小娘子露出那种忧伤到极致的表情……应当只有圆圆生父吧。
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喜鹊叹了口气,道:“圆圆的父亲都去世那么久了,小娘子还不能从伤心中走出来。”
两人盯着前方花枝上的花骨朵,沉沉出神,少倾,白鹭转过眼,问:“你刚刚蹦蹦跳跳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说到这个,喜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清钰姑娘的来信,刚刚送来的。”
白鹭从她手里接过来,想了想,说:“正好,小娘子此时心情正不佳,希望这个能让她开怀些。”
段新钰接到信果然十分开怀,她飞快撕开信封,抽出信笺,上面是清钰张扬放荡颇有几分大家形体的字迹,说来惭愧,当初她和清钰一同学习,她甚至比清钰还多学了两个月,但是过后清钰的学习进度却飞快超越了她,就连字体也比她的不羁好看。
段新钰先飞快瞄了一眼字体,暗自点头,清钰书法又进步了,看来她这段时间没有偷懒,然后才顺着列将信细细看了一遍。
信前头的内容无外乎他们已经上路了,走到了哪里哪里,估摸着十天左右就可以抵达京城,让她勿要挂心,段新钰唇角抿着笑,继续看下去,然而后头却意外写道,他们路上突然遇到了风浪,租的那条小船因漏水险些翻了,还好被一艘中途路过的巨船救了,那艘巨船救了他们后,还很好心地答应顺路带他们去京城。
看完信,段新钰是又高兴又担忧,不过幸好清钰他们没事,等那艘巨船到了京城,她一定要好好感谢巨船的主人。
段新钰在屋子里坐了会,想到那栋为爹娘准备的房子,她之前嘱咐沛叔记得给房子添置家具,也不知沛叔办理得怎样了,想罢,她心里不放心,干脆亲自起身去房子那里看看。
她亲自到房子那里走了一趟,发现家具已经添置周全,沛叔还细心地着人将整个院子翻盖了一遍,将院墙堆高了一寸,还将摇摇欲坠的木门换成了铜锁大门,她唇边带笑,心里很是感激沛叔。
她在房子里逛了一圈,记下一些农间常用沛叔却不知道的小物件,随后才离开了房子。
接下来几天,她一边找寻添购那些小物件,一边静等清钰他们的到来。
这些小物件别看不值钱,但京城内还真是少见,主要因那些大都是农家才用到的物件,京城里大多是清贵之家,用不到那些东西,自然也就寻不到卖处。
这日傍晚,暑气退散之后,她带着圆圆继续去京城各个店铺闲逛,走着走着,圆圆突然撒开她的手,“蹬蹬蹬”朝前跑去。
“小羊,崔叔叔。”
段新钰愣住,朝前一看,可不是崔蔚然和小羊二人,崔蔚然抱着小羊垂首站在一处摊子前,不知在买什么。
崔蔚然瞧见圆圆,将小羊放了下去,而后抬眼,朝这边望过来。
段新钰心里叹气,慢慢走过去,站至他两步远的地方,微笑打招呼,“崔公子。”
崔蔚然立在原地,神态巍然,身姿玉立,见到她,微微颔首,“段小娘子。”他视线下垂,扫到她身后小丫鬟手里的筐子,“段小娘子出来买东西?”
段新钰也回头看了眼丹心手里的东西,说:“准备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瑞哥儿站在那边,一手拉住小羊,一手拉住崔蔚然的手,十分迅速地补充,“小姨姨和小舅舅要来了,娘亲在为他们添置东西,可是有几样东西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段新钰尴尬笑笑,瞪了瑞哥儿一眼:就你话多!
崔蔚然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位能工巧匠,他可以做出很多花样灵巧的器具,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见她登时眼睛一亮,下一刻却又犹豫起来,崔蔚然笑笑,眉目俊然,“段小娘子何必避在下如蛇蝎,不过是想帮朋友一个小忙罢了。”
段新钰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刚刚思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谢过崔公子好意,但我想到家里好似也有几位能工巧匠,就不劳烦崔公子了。”
闻言,崔蔚然也没多做纠缠,只点头道:“如此就好。”
顿了会,他又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带小羊回府了。”
“好。”段新钰应完,就见他转身,从摊子上挑出两个珐琅琉璃球,给了小羊和瑞哥儿一人一个,又摸摸瑞哥儿的脑袋,脸上的稳重巍然被温和宠溺取代,而后才又对她微点头,抱起小羊,转身走了。
瑞哥儿回到段新钰身边,扯扯她的袖子,给她炫耀手里的琉璃球,“娘亲,你看,真好看!”
段新钰低下头,凝视那枚婴儿拳头般大的琉璃球,琉璃球表面绘涂了一圈宫灯仕女图,颜色采用明亮的明黄色或者艳红色,在晚辉的照映下愈显光彩斑斓,玲珑剔透。
就像那位崔公子一样。
她抬起头,盯着崔公子远去的身影舒了口气,倒是她魔怔了,既是意思带到,崔公子又怎会做纠缠勉强之流。
段新钰带着瑞哥儿匆匆赶回家,一进家,便直接去正院询问母亲能工巧匠的事,熟料,段夫人恰好派人从安阳聘过来几位巧匠大师,段新钰愣住,“可是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
“并不是,”段夫人笑笑,“你不知么,过不了两月便是陛下国寿,现在各府,镇守一方的总督,将军还有临近小邦都在为陛下国寿预备国礼,咱们段府自然不能落人脚后跟,此时,那些远近闻名的绣娘,巧匠怕都已经被瓜分完毕。”
段新钰愣愣,她还真不知情,毕竟她不是自小就接受世家的教育,将皇家贵族的寿辰都记得一清二楚,便是前两年……
“为何,前两年咱们段府没有准备寿礼?”
“额……陛下性/爱简要,往常寿辰都没有大办,且咱们当时没在京城,自然不需进献寿礼,但今年乃是陛下不惑整十之年,便是陛下不想内务办也定会大办。”
“哦。”段新钰了解了。
“现下各方诸侯王都已纷纷动身,过不了几日,京城便热闹起来了,”段夫人嘴角带着抹奇怪的笑意,“陈王亦快到京城了吧。”
陈王,陛下长子,前两年因和留王针锋相对,闹得整个京城乌烟瘴气,被陛下一怒之下扔到了南疆荒寂之地。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王嘴角挂着抹温润的笑,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清钰姑娘,外面风大,小心不要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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