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一艘巨轮的甲板上, 一个圆滚滚小娃娃踉跄着跑来跑去, “咯咯”的笑声清脆铃铛儿响, 身后呼啦啦拥着好几个人, 跟着他跑来跑去。
“哎呦喂, 我的小祖宗,你慢点。”
“小少爷,你跑慢点, 当心摔了。”
…………
小娃娃头戴虎头帽,脚蹬虎儿鞋, 身上亦是一身虎头虎脑小衣装, 身前珮着件金色璎珞圈, 上面硕大颗红宝石在灿阳下闪闪发光。
他显然很享受被人追着的感觉, 圆溜溜的大眼睛欢快地弯起,红通通的小脸蛋饱满有光泽,咧着嘴, 露出一口小白牙,小腿“蹬蹬蹬”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 小娃娃玩累了,牵着翡翠的手走入船舱。
“外祖母。”
瞧见坐在上首的贵妇人, 小娃娃一把撒开翡翠的手,颠颠跑了过去。
贵妇人一把接住他, 将他抱到怀里, “哎呦喂”地叫出来, “外祖母的小心肝儿呦。”给他擦擦额角的汗,贵妇人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脸蛋,问,“跑了这么久,肚子是不是饿了?”
小娃娃抚着小肚子,仔细感受了番,然后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说:“肚子说,它饿了。”
“哈哈。”贵妇人顿时被小娃娃这搞怪的人小鬼大模样给逗笑了,旁边的丫鬟婆子亦发出和善的哄笑声。
刘嬷嬷看着贵妇人敞怀大笑,眼角隐隐可见笑纹的模样,眼里满是欣慰,再转向坐在贵妇人怀里,斜着小脑袋左看看右望望,一脸茫然,似乎不知他们在笑什么的小娃娃,眼里的温柔慈爱更浓。
这一行人便是进京述职的段府众人,坐在上头,众人拥护的自然是段夫人,她膝上的是段新钰的儿子——
段楷瑞,瑞哥儿。
段大人提前收到风声,此次述职,皇上怕是有意将他留在京城,遂这次干脆阖府一块出发了。
快到晌午用膳时候,段修瀚从书房来到正厅,一见到外祖父,瑞哥儿立即跳下外祖母的膝盖,“蹬蹬”跑过来,抱住外祖父的大腿。
“外祖父!”
“哈哈,圆圆一上午在干什么?”段修瀚一把将他抱起来,眼里闪烁着笑意问道。
瑞哥儿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分外理直气壮道:“圆圆在锻炼身体。”
“哈哈哈。”正厅内笑声再次滚滚冒出来。
段新钰走进来便瞧见这样阖家欢乐,祖孙一堂的场景,她笑笑,走过来,“想必又是圆圆闹了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
闻言,瑞哥儿本想伸出去让娘亲抱的手立即缩了回去,还分外有志气地扭过头“哼”一声,“娘亲大坏蛋,才不让娘亲抱抱。”
段新钰好笑,促狭地看过去,说:“行呀,晚上别找娘亲睡觉觉。”
这小子一到白天遍地撒欢,一会儿去外面游荡一圈,一会儿来外祖母外祖父这里讨个乖巧,寻个甜点,偏偏到了晚上,一定要跟她一块睡,数次想给他单独分房睡,皆被他的嚎啕大哭给征服了。
瑞哥儿憋着嘴,委屈巴巴看着她,片刻,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冒出句,“我那是为了陪娘亲,给娘亲壮胆。”
“咳咳”段新钰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小子,不知随了谁一身厚脸皮,她促狭地看过去,还待要继续调戏,但看他一脸“你再说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她顿了顿,只得好声好气道:“好好好,娘亲怕黑,娘亲需要你壮胆。”
如此,瑞哥儿才勉为其难给她一个好脸色,而后张着手要她抱。
段新钰接过来,坐到父母亲旁边。
段修瀚与段夫人正在商量返京后的问题。
“回京后记得带钰儿去各家拜访,尤其是诚懿侯府,这些年,诚懿侯府帮助我们颇多,别忘了带钰儿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其他还有些外在的因素,他就不必提了。
段夫人颔首,“这我自然晓得。”顿了顿,她语调悠悠扬扬,“听说,诚懿侯府那位外孙前两年回来了。”
段修瀚闻言眼帘半搭,敲敲手指,神情思量,却是没应声。
段夫人感慨地叹口气,“诚懿侯府想必十分畅快,这么些年被崔府压在底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段修瀚却微微一笑,道:“不见得。”
段夫人愕然,转头看他,“难不成还有其他变动?”
段修瀚摇摇头,却没多说,转而将瑞哥儿抱到怀里,拿出几个金豆豆金花生逗他玩。
段新钰在一旁边吃糕点边听他们聊天,这几年,母亲已将跟段府有姻亲关系或者不对付的世家和其他需要注意的世家通通给她讲了一遍,每次他们聊天时,段新钰也会默默听着,记下。
先前衮洲城并无多少世家,但眼下要去的京城,却是世家扎堆,段府的姻亲与不睦世家亦是扎堆,她不能再像在衮洲城中一样悠闲自在了。
眼下他们谈论的诚懿侯府,与段府关系匪浅,诚懿侯府老太太与段府老太太原本是堂姐妹,还是关系极近的堂姐妹,这些年两家一直没断了来往,且来往十分密切。
在海上航行了七/八天,这日,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段府老宅原本就在京城,这些年,京城老宅一直由段府的忠仆守着,听说老爷夫人欲携带小姐和小少爷回京,老宅的留守忠仆立即欢喜地像过年,将老宅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又将一些常年无人住而破旧倒塌的小院修葺下,这几日终于顺利完工,只等主子们过来入住。
这不,这几日,他们一直守在港口,天天望眼欲穿,就盼着下一刻就能看见刻有段府标志的大船。
与段府下人一同来接应的还有诚懿侯府的章三爷。
段修瀚走在最前面,见到接应的人中立在最前面的那人,他神情激动,不觉上前几步,“孟怀。”
被称为“孟怀”的男子年过三旬,修三髻美髻,长眉秀目,高约八尺,看见段修瀚,亦激动异常,快步迎上来,高呼一声:“宜修。”
宜修是段修瀚的字。
“哈哈。”两人抱住,不住拍打对方的背,颇有常年未见,一朝欣喜。
段夫人领着段新钰走过去,隔了半丈远,遥遥行了个礼,那边,章孟怀亦是拱手回礼。
段夫人对身边段新钰说:“钰儿,还不快见过你三叔。”
段新钰戴着帷帽,朝他行了个礼,“见过三叔。”
章孟怀望见段新钰,眼里浮起好奇之色,当初她认祖归宗之时章府同样收到了消息,那时候府里还议论过一段时日,但两家离得远,他们也就不曾见过她的样子,如今,终于见到了本人。
“表侄女好。”他笑笑。
“走,咱们回府。”段修瀚揽住章孟怀的胳膊,章孟怀收回好奇,两人说说笑笑朝马车走去。
段新钰跟着段夫人上到另一辆马车,段夫人给她介绍说:“那是诚懿侯府章家三老爷,亦是你姨姥姥的嫡次子,因与你父亲年龄相差无几,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
段新钰点点头,表示知晓。
京城段府大门早已大开,只为等他们归来。
段叔与沛叔已经先行过来,此时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段夫人与段新钰先回到各自院子梳洗,稍后还要去前厅见见那位章三叔。
京城段府给段新钰准备的院子亦叫芷涵院,大概也是特意为她准备出来的,她回到院子后,先去看望瑞哥儿,瑞哥儿听说今天早上就能到京城,昨晚一直兴奋地睡不着,直到凌晨才睡过去,现下还睡着,刚刚先由翡翠和珍珠抱了回来。
翡翠与珍珠是照顾瑞哥儿的大丫鬟。
看见段新钰过来,她们给她行了个礼,“小娘子。”
段新钰走上前,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儿子,轻声问她们:“没醒来过?”
“回小娘子,没有。”
原本还想将他带过去给章三叔行个礼,罢了,反正改天还要去诚懿侯府一趟,届时再补上吧。
她吩咐她们,“好生照看小少爷。”
“是,小娘子。”翡翠与珍珠弯腰应是。
她自个由碧血和丹心伺候着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下头发,这才前往正院。
正院里段夫人已经收拾好,就等她过来。
两人前去正厅路上,段夫人问她,“圆圆还在睡?”
“嗯。”
“也罢,改日再拜见一样的。”
段新钰笑笑,“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段夫人跟着笑了笑,随后,她交代道:“过会,若你章三叔给你见面礼,你只管收下,若他还给圆圆备了一份,你也照旧收下。”
段新钰乖巧应是,“母亲,我记下了。”
段夫人颔首,拉着她来到正厅。
段修瀚正在同章孟怀高谈阔论,畅笑声阵阵传到厅外。
段夫人面带微笑,携着段新钰走进去,章孟怀忙起身,唤了声“嫂子。”
虽然他只比段修瀚小个半年,但该叫嫂子还是得叫。
段夫人微笑探手让他起身,段新钰上前,拜见,“钰儿见过三叔。”
如此,章孟怀才瞧见她的真容,望见她与宜修五六成相像的面容,他心里再无疑虑,当下畅笑几声,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盒子,交于她,“这是三叔给你和瑞哥儿准备的见面礼。”
话至此,他才发现瑞哥儿不在,脸上不由浮起疑惑。
段夫人适时解释道:“瑞哥儿还在睡,改天再带他去侯府拜见。”
“哈哈,如此也好。”他面上不显,将两件东西都交给了段新钰,心里却不由琢磨,看来夫妇二人甚是疼爱那个遗腹子,如此,他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侄女和表侄孙了。
段新钰又谢过,坐到了下首,段夫人却上前,加入了两人的聊天。
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段夫人方起身准备回后院给他们准备饭食,段新钰跟着一块起身,两人慢慢离开正厅。
随着慢慢走离正厅,那边谈笑声也越来越低,就在段新钰一转弯,恰时听到那边谈起了诚懿侯府的那位外孙,她再走了两步,两人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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