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厘奔出酒楼,举目四望,只看见满大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哪里有方才那个女修的踪影。
她四处乱转一气,还是没见到那个人。
程柳圆和古苍龙带着小偶追了出来。
“大王,人呢?”
“不知道,跟丢了。”千秋厘大口地出气,乍然之间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是要多惊悚有多惊悚,她要是有心,这会儿该乱跳了。
程柳圆还迷糊糊没弄清状况,“那个女修有什么问题吗?认识的?我的天,那可真特么好看啊!上诸天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大美女,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贼兮兮地一笑,“那兄控自恋狂要气死了。”
古苍龙问:“谁?什么狂?”
“还能有谁,冷雾浓啊!”
“为什么?”
“上诸天第一美人的名号保不住了嘛!”
古苍龙很骄傲地点点头,“言之有理,我家大王天上地下独有的,走到哪里,哪里的美人就得给她让路。”
“你家大王?”程柳圆机灵地抓住重点。
“我会告诉你?”古苍龙把嘴巴闭牢,一个字都不多说了。
程柳圆撇撇嘴,“不说就不说,你不说我也迟早会知道。有本事你就一直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要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从你嘴里知道,你敢告诉我一个字你就是猪。”
古苍龙:……
好想张嘴,好想告诉她。
“小黑!”千秋厘忽然一把抓住古苍龙。
“大王,人家不要叫小黑。”古苍龙委屈地抽了抽嘴角,一条神龙被她叫得像条土狗。
“小黑快看!”千秋厘拉着古苍龙往东面看。
那不是刚才和大王长一样的那个女修?还等什么,追过去啊!古苍龙拔腿就要跑过去,被千秋厘拉住。
“你仔细看看她,有什么问题。”
古苍龙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远远盯着那女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还是程柳圆先发现了,她大声说道:“这不是刚才那个女修!”
程柳圆看向千秋厘,“我记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女修穿的是蓝衣,发型不是这样,身高也不一样。”
她一说,古苍龙也想起来了,现在这个女修穿的是白衣。
三人面面相觑。
小偶坐在古苍龙肩上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边数,一边伸出他的馒头手朝西点点点,“十一,十二。十二个!”
“宝宝啊,什么十二个?”已经习惯扮演奶妈的古苍龙问小偶。
“十二个大,美,人。”小偶指指西面。
三人一同看过去,便看到一群女修,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蓝衣的,绿衣的,黄衣的,人人都顶着一张千秋厘的脸走了过来。
千秋厘:……
古苍龙:……
程柳圆:“我擦嘞,厉害了,大型撞脸现场……”
千秋厘懵了片刻,快步朝那群女修走去。走近之后才发觉,她们虽然顶着自己的脸,却每张脸都是同一个表情——哀伤,左脸之上挂着一大颗泪。
她拦住其中一个穿蓝衣的女修,“请问,你的脸——”
蓝衣女修撩撩刘海,“人面桃花做的,新出的图样,三十颗灵石可以保持一个月哦。”她的声音是愉悦的,脸却是一张哀伤的脸,“小妹妹,你要做的话得快些去排队,这张脸很受欢迎呢!”
千秋厘忍住诡异和惊悚的感觉,依照蓝衣女修的指引走到一座楼阁前。
这是一座装点精致美轮美奂的楼阁,楼阁正门的匾上面写着“人面桃花”几个字,阵阵香气从楼内飘散出来。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多为女修,而出来的女修七成以上都顶着千秋厘的那张泪滴脸。
程柳圆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整容院嘛!”
“整容?”
程柳圆见千秋厘一头雾水,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变脸。原来不好看的人,照着好看的人的样子变,或者对自己的脸不满意的人,照着喜欢的样子变。”
“这位姑娘说得没错。”人面桃花的侍女笑着迎上来,“本店拥有上诸天最全的美人图,几位想变什么样儿的?”
千秋厘还没开口,古苍龙抢着道:“最美的!”
“最美的那张脸今日恐怕不行,已经排满了。你们看,队伍都排到门外了呢。”
千秋厘几人一看,果然挤挤挨挨的全是女修。
程柳圆道:“不能通融通融吗?”
侍女微笑着,“抱歉,您看,就连山水一程的二小姐也在排队呢。”
程柳圆一抬头,果然在队伍靠前的位置看到了胡冰月。她脸一冷,“她算什么山水一程的小姐。”
胡冰月也看见了程柳圆,让贴身婢女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向程柳圆走了过来,“我不算山水一程的小姐,难道你这个因为与下贱男人通奸被逐出家门的才算?你问问你爹,看他还认不认你是程家的?”
“我一时大意,被你和冷雾浓合起伙来坑了。”
“坑你又如何,还不是你自己蠢?你呀,和你娘一样蠢,哦不,你娘比你还要蠢,当了别人十几年的替身还不自知,又蠢又可怜。”胡冰月大笑起来。
程柳圆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打她,被胡冰月身边的侍女拉开了。
古苍龙戳戳千秋厘,“大王,借我一张禁言符。”千秋厘从识海摸出禁言符,想了想又摸出一张大笑符交给古苍龙。古苍龙朝千秋厘挤挤眼,“大王,你可真坏。”
古苍龙捏着禁言符轻轻一弹,偷偷将符纸弹到了胡冰月后背上。
胡冰月忽然之间哑了,张嘴不能说话,却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瞪大一双眼睛,一张脸憋得通红。
古苍龙又把大笑符弹了上去,胡冰月立刻又狂笑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千秋厘当着胡冰月的面掏出一颗极品灵丹递给侍女,指着程柳圆道,“这位姑娘说要通融通融。”侍女接过灵丹掩口而笑,“好说,好说,请随我来。”
胡冰月又急又气大笑着看着程柳圆他们被侍女领上二楼的楼梯。
侍女将他们带进一间包间,便离开了。
千秋厘坐下喝茶。
古苍龙开始抱怨程柳圆,“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你是不是把你的伶牙俐齿全都用到我身上了?我可真是惨。”
程柳圆被他逗笑了,“胡冰月也喜欢冷霜生,她以为破坏了我和冷霜生的婚约便能轮到她。图样。”又道,“她想换这张脸去讨冷霜生的欢心。”
千秋厘一口茶来不及咽下去便喷了出来,“冷霜生不会喜欢这张脸。”
程柳圆奇道:“为什么?”
正在这时,人面桃花的老板娘亲自带着变脸师来敲门。
变脸师是个男修,手中拿着一幅画卷。老板娘说,这幅画卷他们昨日才拿到。
变脸师将画卷徐徐展开,画卷上的人一点点露出来。是一张半身像,栩栩如生,画画之人的画技十分了得,竟然比方才见到过的那些脸更为逼真。
画上的人哀伤极了,眼眶之中盈着泪,左眼的泪多到像是盛不下,从眼眶的中间落下来挂在脸上。
千秋厘觉得很奇怪,她不记得自己何时这样伤心的落过泪。她这一生流过的泪很少很少。但这确实是她的画像,画中人头上的仙鹤钗是她的,那是她有一年生辰,哥哥照着不死城的鹤儿亲手给她雕的。
是谁画了这幅画?
千秋厘问那老板娘,画画之人是谁。老板娘摇着团扇防备地笑着,不肯告诉她。
千秋厘掏出一颗极品灵丹,老板娘笑着摇头。千秋厘又掏出一颗,两颗,三颗,老板娘将团扇往胸脯上一搁,“柳意禅。”
“柳意禅!”程柳圆讶道。
“你认识他?”千秋厘问。
“风流散修柳意禅,上诸天没人不认识他吧。”程柳圆道,“他是上诸天唯一一个无门无派也活得好好的男修。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修可多了,那些女修与他春宵一度之后都对他死心塌地,可他对她们却从来都是走肾不走心,风流又无情。”
千秋厘问老板娘柳意禅人在哪里,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决意去会会此人。
老板娘却说,要找柳意禅恐怕有些困难。
“柳意禅最近似是遇上难事,不爱女人爱上了酗酒,日日喝得酩酊大醉,现在不知醉倒在哪个角落。不过,我可以为您留意着,若是找到柳意禅便立即用传音符通知您。”
千秋厘想了想说不必,她托老板娘问柳意禅几个问题,便离开了人面桃花。下楼时,胡冰月还在狂笑个不止。
……
终于到了不卿斩三尸之日。
等千秋厘他们来到六欲天,五逆河边早已挤满了人,都是前来借不卿成神领悟机缘的男修和女修。
千秋厘张望四周,没有看到哥哥。
六欲天由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构成,看上去有些像山峰形笔搁。程柳圆告诉千秋厘,位于最中间最高的那座山峰叫做玉垒云,只有高阶以上的僧人才有资格在玉垒云修行。
不卿和竹安禅师就住在玉垒云之巅。
千秋厘抬头,玉垒云的顶峰高耸入云,顶峰上的一切都隐藏在云层中。那位不卿师叔就在那云层之中,许是在坐禅,许是在交待门下自己飞升之后的事,许是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地站立在山巅,再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守护过的山门。
眼前便是五逆河,他曾经在这条河上为了素不相干的孩子和妇人浴血一年零三个月,是个值得敬重的人。他与上诸天不一样,甚至是格格不入的,他有人性,有良知,知善恶。千秋厘心想,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神。
所有外来的修士一旦进入六欲天的地盘,便不准使用法术,并接受禁制。
六欲天准备了十数条渡船载大家过五逆河。撑船的都是穿黑色僧袍的老和尚,他们单手竖在胸前,弯腰朝岸上的人施礼,“请随小僧上船。”
千秋厘之前在山水一程见到这些黑袍老和尚自称小僧就觉得奇怪了,便问程柳圆。
程柳圆笑道:“还不是因为他们的不卿师叔喜欢自称小僧。师叔都自称小僧了,下面的和尚当然不能越过师叔去。”
想想一庙的老和尚齐声自称小僧的样子,千秋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五逆河的水流湍急,老和尚撑的渡船却很稳。千秋厘站在船头,竟然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小偶头一回坐船,在古苍龙肩头上蹦来蹦去,高兴极了。
就在渡船将要靠岸时,千秋厘收到了人面桃花老板娘传来的传音符,打开一看,上面写道:柳意禅于八邪罪境遇此女,不知为何人所斩,惊为天人,出境之后念念不忘,遂画此像。
千秋厘看不懂,拿与程柳圆看。
“八邪罪境?”程柳圆惊讶,“竟然是八邪罪境,我就说美得不像真人嘛,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人。”
“不是真人那是什么?”千秋厘问。
古苍龙也凑了过来,“八邪罪境是什么地方?”
程柳圆道:“八邪罪境也叫心魔秘境,里面全是修行之人斩落的心魔。原来柳意禅见到的这位大美人是别人的心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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