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连瑾收下了信。
但与此同时, 淮风仙君将信交到连瑾手上以后,视线显然无法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反而愈发露骨了起来。
他一会儿看看瑶兮,一会儿看看连瑾, 眼睛瞪得老大, 脸色很是惊悚。
瑶兮对上淮风仙君这样的视线,不由地低下了头, 挪一挪步子藏到师父身后。
她刚刚和师父亲热,还踮着脚尖期待师父重新过来亲她呢,瑶兮根本没有想到淮风仙君会站在此处, 此时自然大为吃惊。
淮风仙君亦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亦是大吃一惊, 他道:“你们两个这是……?”
瑶兮躲在后面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连瑾抬头看满脸惊诧的淮风仙君, 一顿,问:“师兄以为如何?”
淮风仙君张大了嘴,目光游移不定:“这……”
连瑾颔首道:“正如师兄所想。”
饶是淮风仙君见多识广,自以为熟悉师弟、早已洞悉他的所思所想,之前还知道了连瑾对瑶兮有暗恋情绪的前情, 听到师弟这般肯定他想法的语气,还是惊得合不拢嘴。
连瑾倒是颇为镇定, 他等淮风仙君适应了一会儿,便问道:“师兄这回前来, 怎么没有事先打招呼?不知这回师兄过来, 是打算住几日?”
淮风仙君回过神, 说道:“住就不必了,我只是过来给你送个信,顺便在你这里要盏茶喝,与你叙叙旧,可以耽误个把时辰,算是半路过吧。”
连瑾于是侧身道:“那师兄先进来吧。”
“如此甚好。”
淮风仙君笑着应道。
等回到屋内,趁着淮风仙君自己在院子里稍作休息的功夫,连瑾便先回了书房,将淮风仙君从九重天上给他带来的信拆开来看。
瑶兮一起跟着师父回了书房,见师父拆信,便好奇地从他身侧探出脑袋一起看。
连瑾见瑶兮感兴趣的样子,便将书信让出来一半,好让瑶兮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自从搬到山海仙境后,瑶兮撞见过好多次师父收九重天上来的信了,但亲眼看上面写的内容还是第一次,不免觉得惊奇。
只见信上的字苍劲有力,文字间又有一种克制的冷静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瑶兮似乎觉得书信上的字迹和师父平时写得有些像。
书信上的内容果然如淮风仙君所说,是催师父回家的,天帝和天后想让师父回去承袭帝位,还询问了师父在凡间的状况,但不晓得是因天帝天后身份的原因,还是他们个性的原因,信中明明透着对师父出门在外的关心之意,可措辞间还是带着点淡淡的委婉和疏离,给人以些微的距离感。
不过饶是如此,联想到师父的性子,瑶兮还是看得出师父与天帝天后一家人的关系应当不错。
瑶兮看着这封信,不由问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呀?”
“不用。”
连瑾笃定地回答道。
“将来可能要走,但目前还没关系。”
瑶兮说:“可是信上的内容,好像有些着急强硬……”
连瑾回答道:“无妨。你不必被他们的仙位所惑,只是寻常书信罢了,并不紧急。”
瑶兮敬畏地看了眼师父。
到底是天帝和天后的独子,即使接到九重天上来的信,师父的神情也好淡定,要是换作她来收,只怕吓都要吓死了。
不过,师父随即又稍稍停顿,补充道:“不过,或许的确应该有所准备了。”
瑶兮点点头。
她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们肯定是不可能一直待在山海仙境的,如果要回九重天,他们肯定得先回遥剑仙居和其他人打声招呼,这才能够跟师父重返天庭。而且这么久未归,回到遥剑仙居后,起码也要小住些时日。
即使现在不必立刻离开山海仙境,至少也该正式考虑起回剑修仙境的日期,这样将来离开之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连瑾说完,见瑶兮满脸认真的表情,对她温柔地浅浅一笑,摸了摸瑶兮的脑袋,说:“没关系,现在可以从容一些,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来便是。”
话完,他又道:“下午你自己练剑吧,我去与师兄叙旧切磋。”
“好。”
瑶兮忙不迭答应。
于是连瑾对她略一颔首,便离开书房。
淮风仙君对他的仙宅倒是轻车熟路,一点都不认生,连瑾走出来的时候,淮风仙君已经自己寻了茶,因为外面还下着小雪,淮风仙君便将桌案搬到外廊,在屋檐下喝茶。
只是淮风仙君一见连瑾过来,直到此时,他看着连瑾的眼神,眸中还透着不可置信的惊异。
他问连瑾道:“你和兮儿当真在一起了?!”
“是。”
连瑾应道。
他想了想,尤嫌不够,继续补充道:“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淮风仙君听淮瑾仙君说这八个字,差点没把手下的茶杯摔下来。
他看着自家师弟冷淡的脸,许久才吐字道:“……不可思议。”
连瑾听到师兄给了这么一个评价,明知是在情理之中,他还是莫名有些不快,神色也更冷了。
连瑾也不欲多解释,拔了剑道:“我们切磋吧。”
淮风仙君特意过来停留,当然也有与师弟久违切磋的意思,见他这么主动,自是不会退让,心情大好道:“正有此意!”
须臾间,淮风仙君将扇子一收,亦放出了他的心剑。
两人迎着飘悠的小雪,在空旷的院中交斗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极为流利,疾剑破雪,一时间,洁白的雪花在两人间急速地飘散旋转,因为他们两人疾剑带起来的风而不断飞散!
这里的空间到底不够两人施展,师兄弟各自都有所收敛,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淮风仙君便败下阵来。
“就到这里吧!”
两人大致分出胜负后,淮风仙君便主动停止道。
淮风仙君近年来的确已渐渐不敌师弟,但饶是如此,他今日仍是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道:“师弟,你的剑术又精进了!”
淮瑾仙君对自己的状况当然大致有数,此时听到师兄夸赞也没露出傲慢之色,只是淡淡地持剑伫立,算是谦虚地默认。
淮风仙君惊叹道:“想不到你离开仙居也有这般进步之速,想来你即便隐居,也从未疏忽练剑吧。”
“是。”
连瑾对此倒不否认。
师兄弟两人又在桌案边坐下。
但一落座,淮风仙君便道:“上回见你回去之后,华儿大约也是好奇吧,来问我当初你和兮儿在凡间的事了。”
连瑾一顿。
淮风仙君摸了摸下巴,说:“然而这事我也好奇得很,回答不了她,倒是今日见你和兮儿亲密,吓了我一跳。师弟,你和兮儿是怎么在一起的?既然现在你们情投意合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连瑾:“……”
淮风仙君素来知道这个师弟是个闷葫芦,见他只光顾着喝茶不说话,有意启发他道:“其实当初你执意将兮儿从凡间带回仙界,非要收她为徒,我便觉察到你对她有执念,但你什么话都不肯说。你们在凡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命书为什么会失了效,还有你这么个稳重的人,怎么会忽然抱一只偶然路过路边的小白狐回宫,还从此以后都不撒手了?”
连瑾见淮风仙君提及这么久远的事,拿着白瓷茶杯的手一紧。
他缓缓地道:“那不是我们初次见面。”
“不是初次见面?”
淮风仙君一愣。
淮瑾仙君却因他引出的这个话题,一下恍惚了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的记忆来。
但首先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是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御车上俯视众生的场面,而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幽暗森林。
“……嗷呜?”
小白狐可爱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回忆中。
她从树丛中跑出来,风吹开了头顶的密叶,阳光撒了一地。
那一年,他在凡间,八岁。
帝王劫历的是凡间帝王疾苦,过的是与他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甚至个性、思维都会有所变化,正所谓要以己身亲历人心,才可以知道凡间之人所思所想,要以偏执的性犯凡人会犯的错误,等回到仙界时,才可以尽最可能避免。帝王劫,是证明他已有继承天帝之位的能力,亦是弥补他原本的缺陷。
连瑾原本的个性冷漠淡薄,天道认为他自小事事太过顺利,无论是知识、修为、他人的尊敬还是喜欢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偏生性又清冷,缺乏一些求而不得、执着追求之心,于是天官们便为他写了一份特别偏执的命书,里面是几乎所求之物无所得、最后终于自作自受玩火自焚的帝王之命,让他亲身体会这种炙热而强烈的感情,虽回到仙界后不必如此过火,但有所了解便会有所近益。
故而在凡间的时候,连瑾没有一点点属于仙界的记忆,他的心智、记忆还有思维都与凡间孩童一般无二,与仙界之间的联系,唯有命官们给他谱写的命数。
他幼年依赖母亲,期盼着早日长大后当一个明君,孝顺母亲,然而三岁时,疼爱他的母亲骤然病逝。
他知道自己是唯一的嫡子才被封为太子,父亲对他并不宠爱,因此励精图治、努力读书习武,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然而先帝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更为喜欢宠妃生的小儿子。
他唯有愈发刻苦努力,比所有皇子都要出色,想将来不让仙逝的母亲丢脸,然而却在七岁时被偶然发现与先帝滴血不能相融,被暴怒的先帝废弃了太子之位。
这一年他过得分外艰难。
先帝视他为眼中钉目中刺,恨之露骨却又不愿将实情公之于众,于是第二年秋猎之事,他故意让人将他绑了丢在密林深处,并让人往林里放了三只饿虎。
连瑾听到了他们放虎的话,心中一片凄凉,甚至萌生了绝望。他那时还是孩童,不明白兄弟姐妹那么多人,为何唯有自己要遭受父亲如此对待。
他自己磨开绳子,寻到了一把被人丢弃的钝旧匕首,他听到了林间有窸窣声,便警惕地摆出了姿态。
猎场的深林里猛兽成群,还有故意被放进来的三只饿虎,饶是连瑾平日里努力练武,以八岁孩童的身板用一把匕首也是几乎不可能打得过三只凶虎的。
连瑾以为自己很可能要死了。
然而树丛摇晃,从树丛里面钻出来的,却是一只白绒绒的小白狐。
这只小狐狸比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像一小团从冬季提前跑出来的初雪。
她抖了抖掉到身上的叶子,在看到他后新奇地跑了过来,然后开口说了话:“嗷呜,你是什么呀?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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