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苏雪桐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放寒假了。
司南家的房子依旧没有休整好, 恐怕连过年都要住在苏家。
只不过他的存在感不高, 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他还救过苏雪桐的命。
苏自有对于他的存在, 没有任何微词,只有欢喜。
欠了人的总要还, 苏自有深谙此道,而这种报恩的方式, 是他非常愿意接受的。
别说司南要在苏家住一年, 就是住个年,也不是不可以。
但,不管是住多久,苏自有觉得自己都应该跟白汇美打一声招呼。
所谓的夫妻,法律意义上就是共同体。
他原本以为一向不那么大气的白汇美会对司南产生意见, 谁曾想, 她这次倒是大气了起来。
“都快过年了, 咱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地在外面啊”
苏自有难以置信地朝白汇美看了过去,人还是那个人,圆圆的脸袋,不是那么高挺的鼻梁, 就连眼下的雀斑也还是那几粒。
虽然不是那么的美丽,但好在她
贤惠那两个字, 在苏自有的心里滚了好几圈, 以前可以毫无犹豫地安在白汇美的身上, 可现在他居然觉得不是那么贴切了。
要说起来,这里也不是没有他的原因,他知道白汇美这么些年都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苏自有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一回想当年,动摇的心思就又变得坚固了起来。
那年,他和桐桐的母亲刚刚办理了离婚手续,白汇美刚刚走近他和桐桐的生活,他虽然已过了而立之年,可依然年轻气盛。
桐桐的母亲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他与她的结合,曾经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成功者。
可结婚的时候有多骄傲,后面离婚的时候就有多失落。
好在他还有桐桐,只是母亲的离开,使得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成了一个漂亮却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有一天早上,洋娃娃瞪着纯洁又天真的眼睛问他“爸爸,你是要和那个阿姨结婚吗你和那个阿姨结婚了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宝宝吗爸爸,你以后有了其他的宝宝之后,还会喜欢我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会不会像灰姑娘一样,穿最破的裙子,干最累的活,还不能去上学啊”
每一个问题都直击他的心灵。
还记得当时,苏自有压抑了内心如波涛巨浪一般的翻滚,只是轻轻地揉了揉洋娃娃的小脑袋,“桐桐,你想的太多了。爸爸即使结婚,也只有桐桐一个宝宝。”
从那儿起苏家再没有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这种童话。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说出口的话,自然是要兑现的。
更何况,已经有了一次惨痛的婚姻,再次走入婚姻需要的是勇气。
苏自有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白汇美,他愿意和她结婚,却真的不愿意再生一个孩子。
试想,如果他的第二次婚姻也遭遇了不幸,难不成他要带着两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精力上也不允许。
以上的每一条都是基于他自己的立场在考虑问题。
现如今,年纪一岁比一岁大,他也从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到了现在知道疲惫的年纪,心性上自然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苏自有知道他亏欠了白汇美,这年头不是总有一句话生过孩子的女人,人生才是完整的。
就连白汇美也和他唠叨过类似的话语。
三十几岁的时候他不想听,到了四十几岁,他考虑更多的是体力以及精力问题。
说来也奇怪,最近他还增加考虑了白汇美的人品问题。
说白了人类的繁衍,就是基因的延续,他自认自己的基因还行,可她的呢
有些问题不能够细想,就好比是参天大树的树杈枝叶,层层密密,一个大问题,能牵扯出许许多多无穷无尽的小问题。
苏自有晃了下神,似乎是回望完了十几年的光阴,再看眼前的妻子,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喜欢四野吗”
“什么”
刚刚还在谈司南的事情,怎么就跳跃到了四野那儿了。
四野是长夏边界的一个乡镇,有山有水,最近市里好像有意思要开发旅游。
苏自有道“我想趁着四野的房子还便宜,入手一套临水靠山的房子,到时候咱们两个退休了去那儿养老。”
一个男人在和你规划退休后的生活,有时候比说我爱你,都要让人感到动容。
白汇美愣怔了片刻,眼眶微润,片刻后就道“到时候你舍得不管桐桐,跟我去四野生活啊”
苏自有嗒了嗒嘴,不满她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到她大学毕业,以后的路她就自己走了。将来啊,还是咱们两个一起生活”
白汇美想说,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不好吗
只是话到了嘴边,唯恐破坏了眼前分外温馨的气氛。
苏雪桐在楼上写作业,夫妻俩对坐闲谈了没一会儿,司南就从外面回来了。
苏自有问他“司南,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叔叔。”
“你那个项目怎么样”
“正在运作当中。”
苏自有点了点头,抬眼一看电视机上的挂钟,都十点半了。
他又说“忙归忙,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好的,叔叔阿姨,我先上楼了。”
苏自有“去吧我们也要休息了。”
司南的脚步轻盈,迈上二楼的时间,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最里面的房间。
只见那白色的房门紧闭,淡淡的光芒从门缝中倾露出来,走廊上一地的昏黄中似乎有她坐在灯前的倒影。
也就是停顿了三几秒的时间,司南继续朝上走去。
白汇美已经盯了司南许多天了,都没能找到任何的破绽。
他的作息规律,每天早上八点出门,十点半返回。
要非得拿他做个类比的话,他就好比一台定时的机器,到点运转,分毫不差的那种。
就连他脸上的情绪,也好似一台没有温度的机器。
白汇美的心里其实没有底,她了解男人的情欲,却没有把握让一台机器动情。
况且,这事儿吧,还不能由司南主动。
更甚者,但凡司南和苏雪桐之间,前者有一点点的强迫,苏自有就会父爱爆棚,只会更加的心疼女儿。
她唯一能走通的路,只有苏雪桐堕落。
“睡觉吧”苏自有从沙发前站了起来,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白汇美回了神,“成,你先上楼,我跟爱娇嫂子说一下明早吃什么。”
“嗯。”苏自有踢着拖鞋,走在木质的楼梯上啪嗒啪嗒。
没多一会儿,二楼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桐桐,早点休息。”
白汇美没有听见苏雪桐说了什么,倒是听见了关门的声响。
刘爱娇从自个儿的房间里闪了出来,有商有量地说“汇美啊,这不快过年了,我干到这月底,下月一号我就回老家吧”
关系归关系,可雇主的身份摆在这里。
白汇美走到酒柜前,打开了一瓶别人送的法国红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她独自呢喃了一句。
“汇美”刘爱娇怕她没有听见,还想再重复一遍的时间,只见她抿了口酒,鲜红的酒液挂在她的嘴唇上面,有点像聊斋里,刚害完人的女鬼。
刘爱娇一怔,彻底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这时,白汇美却道“知道了。”
刘爱娇忙不迭地点头,迅速进了自己的房间。
苏自有关掉了卧室里的水晶吊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他迷迷糊糊也不知晓白汇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知道自己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老苏,下个月爱娇嫂子就回老家了,我寻思着过年也没有什么新意,不如咱们一家人出国旅游吧刚好还能让孩子增长增长眼界”
苏自有累了整整一天,困到了不行。
这时的脑海里并没有他们走了司南怎么过年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一家三口怎么着都行。
苏自有翻了个身,背对着白汇美,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发出了徐徐的打鼾声音。
白汇美关了床头灯,一个人隐在黑暗里。
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不听着他打鼾的声音,都睡不着觉。
苏雪桐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苏自有琢磨着得给她点动力,一大早起,就告诉她“桐桐,我和你阿姨商量好了,只要这回你期末考试能考全班四十五名上下,放寒假我们就带你国外旅游去。”
苏雪桐有点为难。
她们班一共就六十个学生,听苏自有的话音儿,还四十五名上下,就是说只要不考倒数后十名以内就可以呗
实际,就她的成绩,就不吹牛说全校第一了,全班第一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自有见女儿的脸上泛着苦色,又深怕自己给她压力了,毕竟都一个多月没去上过学。
他清了下嗓子,又降低了要求,“嗯,其实只要你努力这回不行,咱们争取下期末”
老父亲的下限是一低再低,苏雪桐深怕他让自己考个倒数第一,这难度不好把握啊。
她赶紧道“我知道了,爸爸,你得对我有点信心”
苏自有一笑,眼尾的褶子又褶起了好几道,“好,爸爸对你有信心”
期末考试,第一场考的是语文。
苏雪桐翻看了卷子之后,发现她每一道题都会,明明知道正确答案还故意写错,可把她难为坏了。
她纠结了半个小时,这才咬牙动了笔。
磨磨蹭蹭,作文写得匆忙。考卷一交上去,她自我评估了一下,也就及格分吧
有了语文这个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几场考试倒是得心应手的多了。
数学空了两道计算题,英语的小作文干脆就没有动笔。
她原计划每科都控制在及格线上,最后一想,还是得有一科在及格分以下。
她把魔爪伸向了理综。
理综的卷子一发下来,她倒是雨露均沾,物理化学生物试题,各做了一半。
可时间才过去一半,闲着也是闲着,苏雪桐拿出个一元钱的钢蹦,把剩余空题的命运交给了上天。
字朝上,那这道题就认真写。
花朝上,就继续空着呗。
监考本来就是挺无聊的一件事情,恰好还是高一的化学老师监考这一堂。
她百无聊奈的时候,就看见了苏雪桐的小动作。
高一年级有一千多个孩子,她带了四个班,可这孩子她记得可清楚了,属于迷途知返系列的。
打一个十分不恰当的比喻,就好似男人总爱劝风尘女人从良,这里头的成就感大概只有那些嫖客才知晓。
而老师也特别喜欢那些回头是岸的学生,一个是关乎成就感,另一个是为人师表能挽救一个是一个。
瞧瞧,扔钢蹦写答案。
连老师都替她发愁。
化学老师是个慈悲心肠,心说教育的意义是什么呢
撇去那些官方的言论不谈,反正教育的意义绝对不是考试那么简单。
教育的意义囊括的东西有很多,自然也有怎么帮助学生重新爱上学习。
她准备违背一下老师的原则,背着手,从讲台上走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苏雪桐的后面。
苏雪桐专心致志地抛出了钢蹦,嘿,又是字朝上,已经连续三次了。
她皱了皱眉,提起了笔。
这是道选择题,选c是正确的。
化学老师见她在括号里写出了正确答案,意外了片刻,心说这孩子的运气可真好啊
紧跟着苏雪桐又抛出了钢蹦,还是字朝上。
这道题也还是选择题,却是道多选,ac的答案是正确的。
如果说一次是蒙对的,那紧跟着的二三四次呢
原本想要偷偷指点的化学老师,悄无声息地从“迷途知返”的面前走了过去,她的面容平静,内心却似有龙卷风在呼啸。
考试结束的铃声震耳欲聋地响起。
苏雪桐将试卷交了上去。
化学老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后,心底有千言万语想跟眼前这个孩子说,却又强行压制了回去。
等她抱着试卷回到老师办公室,拉着班主任张老师的手说“你们班那个苏雪桐,简直是个天才啊”
天才苏雪桐一学期缺了小半学期的课,考了个全班第三十名的成绩。
领通知书那天,苏自有特地请了假来给女儿开家长会。
当班主任老师说“这次考试,我们班有一个进步飞速的孩子”
张老师明明没有点名,可苏自有的腰板还是挺的笔直,这可比当年他考上军校,还要让人高兴。
家长会完毕,张老师还特地留了苏自有单独谈话。
她看了苏雪桐所有的卷子,除掉那些空着的题,答题的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化学老师的意见是,这孩子看着是个十级的初学者,实际上,已经修炼到了八级,甚至于九级。
张老师觉得化学老师有些夸张了,况且这也不好跟家长明说啊,难不成直接告诉家长,你女儿什么题都会,可是她就是不写。
搞不好家长一生气,回家还得来个棒打出气。
张老师思前想后,“雪桐爸爸,雪桐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咱们要共同努力,没准儿下学期孩子还能闯进前十名呢”
全班三十名,都已经是意外惊喜了。
前十名的话,苏自有只在女儿上一年级的时候幻想过,后来他就认命了。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他看了看身边越发水灵的小姑娘,道“是的是的,我对我女儿很有信心。”
开车回家的一路,苏自有的嘴巴都没合拢过。
苏雪桐小心翼翼地想唉,还是没有把握好进步的尺度
果不其然,回到家之后,苏自有大声地跟白汇美炫耀来着。
“汇美,桐桐这次考的非常不错,全班第三十名呢”
白汇美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
就连刘爱娇都惊讶了一下,没过脑子,下意识问“桐桐啊,你们班考试的时候,所有的学生是坐开的吗”
苏自有一听这话,眉头不自主就蹙到了一起。
但保姆毕竟是外人,他不好发作。
偏偏这时白汇美笑着说“爱娇嫂子,你说什么呢咱们桐桐可不是那种爱抄袭的孩子”
这话听起来是向着自己的,可苏雪桐觉得重音是在抄袭两个字上。
她淡淡地说“爸爸,我上楼了。”
沉闷的脚步声,仿佛烙在了苏自有的心上,他不悦地瞪了瞪白汇美,紧跟着上了楼。
苏自有进了苏雪桐的房间,见女儿面无表情地将书包放在了书桌上,压低了声音说“桐桐,你别怪你阿姨,毕竟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可能不是太能了解为人父母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白汇美刚刚那句话也是一时冲动没过脑子。
苏雪桐变得越来越好,让她惊慌失措,反复地焦虑着。
夫妻这么些年,她自然看得出来苏自有是真的生气了。
她紧跟在他的后面,也上了楼,道歉的话还在腹中酝酿,才走到苏雪桐房间的门口,就听到了丈夫的话。
一股子酸苦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是啊,她就是不能了解为人父母的感受,可他怎么就不能成全她呢
白汇美的脚步顿下,一转身,回到主卧,砰的一声摔响了房门,震得整个二楼都仿佛跟着晃动了一下。
刘爱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缩着脖子收拾行李。
人嘴两张皮,一松,祸起。
第二日,刘爱娇提着行李离开了苏家。
苏自有和白汇美谁也没提过完年后再让她来的事情。
刘爱娇坐上火车后叹了口气,给人当保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在苏家做了这些年,儿子娶媳妇的房子有了,这往后啊,她哪也不去,就留在家里带孙子。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穷窝,更何况她的穷窝窝里有儿有女。哪像那些个富人,挣了那么多钱,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苏雪桐一放了寒假,这个家里就又多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不过可能是越临近年关,外面的饭店关门的越多,司南往苏家搬了整整一后备箱的年货后,也不再客气,每天晚上准时七点回来,跟苏家的人一道吃晚饭。
白汇美虽然在跟苏自有冷战,可旅游的事儿该办还是在办。
白汇美故意在饭桌上提起“反正司南也没事儿,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留了司南一人在家,苏自有挺不好意思。
司南还没有回应,苏自有便道“对啊,司南跟我们一起,你英语好,刚好可以做我们的向导。”
恭敬不如从命
司南也没有机会反对,何况苏自有的话才落地,白汇美那儿直接给旅行社打了电话,要多加一人。
白汇美这个人对谁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回如此殷勤,处处都透着古怪。
苏雪桐低着头喝汤,不由抬头朝她看了过去。
白汇美放下电话走回餐桌,一对上她清澈的眼睛,不自然地解释“人多,热闹。”
根本没人问她不是嘛。
苏雪桐又垂下头,继续专注碗里的鱼汤。
苏雪桐喜欢吃鱼,可自从刘爱娇走了之后,鱼就再也没出现在苏家的餐桌上。
今天这鱼汤,是司南做的。
苏雪桐喝了三碗,越喝越觉得这个鱼汤的味道很是熟悉。
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喝过,可那个味道就像是印在了骨髓里。
她悄悄地偏了下头,司南那张如玉雕一般的脸近在眼前。
他的眼眉低垂,睫毛又长又密,不经意地朝她一瞥。
本来没什么的,可苏雪桐的心咯噔一跳,脸也跟着微烫起来,她赶紧移开了眼睛。
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白汇美请来了监控公司,在苏家的各个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
苏自有很不解她的行为。
白汇美叹气道“一方面是因为咱们要出国,害怕家里万一遭了贼。再一个就是家里还要请保姆,新人的话,谁也不知道手脚会不会干净。”
倒是合情合理,苏自有找不到理由反驳,不过是打心眼里排斥这个东西,他嘟嘟囔囔地吐槽“每天在单位里被监视了一天,这回到家还得被监视。”
白汇美白了他一眼,嗔道“谁要监视你啊”
两个人的冷战结束。
毕竟夫妻间有很多事情,根本分不出来对错和输赢。
两个人又能好端端地坐在来说事情。
白汇美捧着手里的旅行册,跟苏自有说“咱们去的是澳大利亚、斐济和新西兰,这个时候去,温度适中,暖和。幸好咱们订的是三国十二天行,要是订那种十二天跑五个国家的,一把老骨头都得散架。”
十二天跑三个国家,至少得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路上。可要是跑五个国家的话,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得在路上了。
定团的时间,白汇美一咬牙多花了两万块钱,订的是豪华团。现在想想,那钱花的太值当了。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大年三十下午五点。
上午,苏家提前吃了顿团圆饭。
一行人四点钟赶到机场和旅行团集合,被告知飞机晚点了。
苏自有铁青着脸,今天到底是特殊,大过年的,稍微遇上点不顺的事情,就觉得晦气的不得了。
一直等到七点多,旅行团的导游搬着两箱泡面,挨个发给众人,“实在对不起了,听说是那边的天气不大好,飞机晚发了。”
“那边现在的天气怎么样可别去了之后,什么都玩不了。”
“您放心,已经晴空万里了。”
出门靠天,谁也不想高高兴兴的旅游,却被淋成了狗。
白汇美听了一会儿,心中窃喜,她原本想着去悉尼了之后,再动手的,可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她。
白汇美接过了苏自有手里的泡面,道“我去给你们接水。”
她端了两盒泡面去了开水机旁,趁人不备,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进了红烧味的泡面里。
那粉末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吃了之后,能有清理肠胃的效果。
再端了泡面回去,她问苏自有“你吃哪盒”
苏自有想都没想,指了指红烧牛肉面。
白汇美眼睛都没眨一下,递了过去,转身问苏雪桐“桐桐,阿姨给你泡面”
“不了,我不饿”苏雪桐婉拒。
再问司南,他摆了摆手,同样婉拒。
苏自有生怕飞机说来就来,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泡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快,还是着风了,飞机是还没来,苏自有先不行了。
他半个小时跑了五趟厕所,脸色都白了。
白汇美气愤地去找导游“你们给的泡面是不是过期的”
飞机晚点,导游光赔礼道歉都说了不下一百次,忙的焦头烂额,他翻着装泡面的纸箱,指着打印的有效期道“怎么会呢那么多人吃了都没问题。”
想想也是,苏自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机场大吵大闹。
白汇美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心疼地问“老苏,你怎么样了”
苏自有苦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肚子里像是进了个孙悟空,翻江倒海似的绞着疼。
还没等十分钟,他又跑了两趟厕所,再出来的时候,都扶墙了。
连导游都看不下去了,唯恐真出了问题,毕竟飞行的时间长,得飞十二个小时呢
“大姐,要不您还是带着大哥赶紧去医院吧”还旅什么游啊,小命要紧。
“那我们的钱给退吗我们一共四个人呢别提延期跟下批团的话,我们就是趁着放假带孩子转转,也就这几天有时间。”白汇美皱着眉头道。
一个人两万,四个人可就是八万。谁家的钱也不是大水冲来的,白汇美为了能有自己的孩子,可下了血本,她一早就打听过了,旅行社都一个鬼样,没收钱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收了钱再想要回来,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导游一听就急眼了,一退八万,这趟团还不得赔死啊
可要万一倒霉出了人命,就更糟糕了。
他赶紧往公司打电话,和领导沟通了之后,郑重地拉了白汇美到一旁说“大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要退我们也只能退你和你丈夫的,你这个属于不可抗力,换了其他的原因,公司根本就不允许退钱。我刚才看过了,你家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未成年的,另一个是成年人,这个未成年人可以跟成年人一起。再说了,你放心,我带团每年都得往返二三十次,绝对保证你家的孩子不会出任何问题。”
白汇美心说,她可不是放心。甚至一直忐忑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她的眉眼舒展,嘴上却道“你等等,我得跟我丈夫和孩子好好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苏雪桐本来就不热衷旅游,还不如窝在家里睡觉来的舒服,她噘着嘴说“爸爸不去,我也不去我陪爸爸去医院,阿姨和司南哥哥去吧”
白汇美一听这话,心口堵的发闷“你这孩子,又不是爸爸不想去”
苏自有的肚子还在绞着疼,这会儿头也开始晕了起来,额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白汇美不止心疼,还很心虚,她难得在苏雪桐的面前强势了一回,拍板道“桐桐,你别犟了啊,这旅游本来就是为了你。你就跟司南哥哥去,有司南哥哥照顾你,爸爸和阿姨都放心,阿姨得赶紧陪你爸去医院。你放心的去好好玩,有阿姨在,爸爸肯定没事儿的。”
什么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完了。
苏自有一手捂着肚子,一收拍了拍司南。
司南懂他是什么意思,但他瞥眼看了看苏雪桐。
苏自有咧着嘴说“桐桐,听哥哥的话”
苏雪桐拧了拧秀气的眉,她总觉着苏自有这病来的太过突然了。
那边的白汇美推了她和苏自有的箱子,催促“好了好了,别拖延时间了,咱们赶紧去医院。”
两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候机厅。
苏雪桐怔怔地看着,怎么都想不通白汇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一回头,司南就默默地立在那里。
四目相对,苏雪桐眨了眨眼睛,没话找话地说“司南哥哥,你去过澳大利亚吗”
“去过一次。”司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苏雪桐其实想说她也去过一次。
公司搞团建去了三天,然而什么都没干,就在凯布尔海滩上拉练了三天,不管男女,每天都得拖着一只破轮胎跑步,极其的坑爹。
想要偷懒都不行,黄勤开着沙滩摩托,带着黑色的墨镜,跟拍电影似的,在后面追赶他们。黄勤的外号大黄狗,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嘈多实在无口,更何况,也不适宜跟司南吐槽。
毕竟他只是长得像司大佬,而并不是。
苏雪桐发现自己总是不经意地会想起司大佬和悠悠,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眼前人的影响。
退后了几步,她百无聊奈地坐会了原位。
苏雪桐原本以为今儿得在机场呆到半夜,谁知巧的很,可能苏自有和白汇美都没坐上出租车,机场的通知就来了,飞机平稳落地,十分钟后可以依次登机。
苏雪桐想要伸手去推箱子的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蹭了她手背一下,抢在了她的前头,握住了拉杆箱的拉杆。
司南“走吧,排队去”
他一人推了两只箱子上前。
苏雪桐迟疑了片刻,她属于神经大条的那种人,别说是碰一下手背了,就是再多碰几下,她也不应该有异样的感觉。
可现在奇怪了,她的手背,就是司南蹭过的地方,麻麻的,她又使劲在裤子上蹭了一下。
接下来就很顺利了。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在悉尼落地,苏雪桐到达酒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前台给苏自有打电话。
苏自有连夜赶到医院,输了两瓶维生素,吃了两颗泻立停,完成了从鬼到人的“进化”。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身体底子不错,病来确实如山倒,可病去并没有如抽丝。
只不过间隔了十二个小时,苏自有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呵呵笑着说“没事儿,医生说我就是吃坏了东西。桐桐啊,好好玩啊用相机多拍几张照片,回家给爸爸看看。”
“好”
国际漫游,主要的话说完了,苏雪桐就挂了线。
司南那儿还在和导游沟通,说是房间出了点问题。
这次跟团的大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多是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或者是小两口,没有孩子的。
人家肯定是想一家子住在一个房间里,到了司南和苏雪桐这儿也只有一个房间。
导游说“兄妹嘛将就一下有两张床的。”
苏雪桐凑了上去,听见司南说“多出的那个房间,我可以自己出钱。”
真是财大气粗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导游转头又和前台沟通,叽哩哇啦一阵,又冲着两人摊手“没有房间了。”
“那就这样吧”苏雪桐知道站在司南的立场会很为难,她主动道。
房间在七楼,酒店的电梯非常狭窄,放进去两个箱子之后,也就只能紧巴巴地站下两个人了。
导游将钥匙递给了司南,示意他俩先上去。
苏雪桐和司南几乎手臂挨着手臂站在一起。
悉尼很热,听说今天的最高气温有三十二度。
实际早在一上了飞机,整个飞机上的人,就脱掉了棉服,换上了夏季的短袖。
苏雪桐穿了套短袖的运动服,没有多独特的款式,也不是很扎眼的颜色,就普普通通的剪裁和普普通通的粉红色,可穿在她的身上,别提多好看了,怎么看都洋溢着少女的娇美。
可是少女显得心事重重,缩着肩膀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忽然间,司南伸出了结实的手臂,越过她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苏雪桐转头瞪着他看。
司南笑了笑“没按楼层。”
好半天,苏雪桐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哦”了一声,抿紧了红润的嘴唇。
电梯匀速上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怎么感觉跟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苏雪桐迫不及待地夺路出去。
飞机上睡了一夜,两个人将行李推进房间后稍作休整,就又重新去了大厅集合。
旅游大巴就位,苏雪桐和司南并排而坐。
导游站在走道德最前方开着扩音器道“悉尼的三个地标性建筑有悉尼海港大桥、悉尼歌剧院和悉尼塔。这三大建筑带有独特性的澳洲建筑风格,也具有很是强烈的现代人文艺术气息。咱们今天先去悉尼歌剧院和海港大桥打卡,自由活动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说明集合的地点”
导游又说了些什么,苏雪桐没有听清,她的眼睛直视着车窗的外面。
忽然,旁边的司南碰了碰她。
苏雪桐转回了视线,扭头看向他。
司南指了指前座。
原来是前头的一个奶奶扭了头,一副要跟她说话的架势。
那对儿老夫妻是整个旅行团里年纪最大的。
“奶奶,有什么事吗”苏雪桐轻声询问。
那奶奶扬起嘴角笑了笑,小声道“我爱人说,你长的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可惜了,我生了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儿子又各生了一个儿子,没有孙女继承我年轻时候的美貌。”
“没有关系,奶奶现在也很美。”苏雪桐不由也绽开了笑容。
老人一笑,连嘴边都有深壑,“不行了不行了,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
说着,她的眼光又落在了司南的身上,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回了头。
老两口不知在前头嘀咕了些什么。
前座的爷爷又转了头,眼神怔怔地盯着司南。
司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可不是苏雪桐那种温顺的小乖乖,他一眼的警惕,还有满脸的冷漠淡然。
老爷爷忽然张口道“年轻人,我老伴说你长的和我年轻时一样帅气”
司南愣怔了片刻,唇角不自主地勾扯了一下,眉眼里俱是笑意。
“是嘛我的荣幸”他偏了偏头,看向苏雪桐。
苏雪桐莫名奇妙地闹了个大红脸。
心里想这人真是有病,荣幸就荣幸呗,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做什么
好像要吃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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