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晚风吹在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寒意,乐山坐在荷香小筑的窗边看着远远的高耸入云的四明山。
阿娘说再过两日天气暖和了,山上的茶花就开了。
她听见觉的既高兴又不高兴,前两日先生来上课的时候还提起了他们家乡的茶花,那一首: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
她当时没注意这诗句,只是觉得伤感无比,上了这一课之后,先生就要回家了。
因为他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她的了。
哎。。。。。。
乐山再次叹了一口气,先生昨日就请辞离开了,阿娘专门让人备上了厚厚的程仪,为了谢先生这几年对她的教导之恩。她在旁边伤感不已,请求先生能继续留下来,先生不答应,她又去求阿娘,可是阿娘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她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转身跑了出去,这一跑直接跑到了荷花池的尽头,呆了一下午才回来,结果回来先生已经走了,她忍不住大哭一场,在阿娘忍无可忍的训斥声中总算停了下来。
哎。。。。。。
乐山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身边侍候的贴身丫头宝笙被她家姑娘这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弄的小心肝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就在乐山还要忍不住再叹一声的时候,赶忙上前开口道:
“厨房刘嫂子早前就过来说,做了好些姑娘爱吃的红豆糕,眼下瞧着时辰应该是差不多了,姑娘看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刘嫂子说这次用的红豆是刘大哥去年亲手种的,磨成了红豆沙老远都能闻到甜味。。。”
乐山嘟着嘴想了想,再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云雾笼罩的四明山,到底挡不住心里那股子馋意,小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晃了晃自己的小肥腿,对着宝笙道:
“穿鞋。”
“哎!”
宝笙立刻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极是利落的上前拾起了地上的一双小巧的带明珠的绣鞋,侍候着乐山穿好,又伸手将她从软塌上抱了下来,这才拉着她的小胖手,两人一齐往大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缓缓的驶进了荷香小筑,在二门处停了下来,陈夫人在丫头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迎过来的孙嬷嬷,开口头一句问的便是:
“二丫头,今日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些?今儿无课她在家里都做了什么?哎,这丫头自小被我娇惯的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问着话,孙嬷嬷恭敬的扶着她顺带回答她的一个个问话,一行人至后宅门口的时候,陈夫人已经将女儿今日在家里的详详细细的情形了解了清楚。
待进了屋换好了家常的衣裳,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拆卸头上的簪环首饰,就听到外头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传了过来。陈夫人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门口帘子被人从外面迅速撩起,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先探了进来,瞧见里面的情形,一双丹凤眼立刻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阿娘,阿娘,你可算回来了!”
随着小脑袋的晃动,同样圆乎乎的小身子也跟着一块往前跑了过来,到了陈夫人近前,不等身边梳头的丫鬟往旁边躲闪过去,乐山已经一个用力挤进了阿娘的怀里。
陈夫人被她这力道撞的哎呦一声,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才算稳住了身形。
“你个小丫头,都七岁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她有些嗔怪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头,乐山呵呵笑了一下,继续往阿娘怀里挤。
“阿娘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好了下午就能回来吗?我在窗边坐了一下午,眼睛一直盯着院门口,也不见阿娘的身影出现。”
说到这她似乎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小嘴。
陈夫人今日出门是为了查看周边庄子的春耕情况,早上出门的时候是说好了要是无事就早点回来的,不过中途在明山镇那边的一处荷塘多停留了一会儿,这回来的时辰就有些晚了。
瞧见宝贝女儿不高兴的小脸,陈夫人一脸的无奈。
“阿娘下次一定记得早点回来陪我的宝贝好不好?”
这话乐山一点都不信,以往阿娘也是这样的,每次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就一定会在下次保证一番,然后。。。下次。。。还是一如既往。
哎。。。
“大人说话就要算话,这是先生说的,先生和我在一块的时候,从来都说话算话,只有阿娘,每次这算话都要多多少少廉平。”
“哟!”
陈夫人一声惊叹。
“咱们春宝竟然还知道廉平了!那你跟阿娘说说,这廉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乐山小眉梢微微一挑,这个可是难不倒她。
《说郛》卷□□引宋胡太初《画帘绪论·赈恤》:“但要有米可籴,却不可限其价直,米纔辐凑,价自廉平。”
陈夫人有些赞赏的看向女儿。
“这个可是先生教你的?”
乐山摇了摇头;
“我自己看书看到的。”
“你这是看了就懂了?”
“嗯。”
乐山的小下巴一点。
这个对她可是一点都不难,便是从字面上的意思理解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陈夫人看着女儿心里真是止不住的喜悦还有满满的担忧,她这个宝贝闺女天生聪慧异常,不会走路先会说话,当时她还只是七个月大,那会儿上她真是被她吓的不轻。好在,除了比正常孩子聪明之外,她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陈夫人早年和自家太婆出外游历做生意也是见识过不少的能人异事,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离奇古怪的很,像她闺女这样的还真不算什么。
不过,聪慧有聪慧的好处,还有。。。
常言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一边欣喜之余,一边又止不住的担惊害怕,就怕哪一日她这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闺女有个什么万一,便是平白无故的掉根头发,她都要心疼好几天。
孙嬷嬷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媳妇子,人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屋子里澜翠和绿痕赶忙上前将桌子收拾了一下,这晚饭就直接摆了上来。
一盘八宝野鸭,一盘金丝酥雀,一盘草菇西兰,还有莲蓬豆腐,汤是龙井竹荪。主食除了米饭还有一盘豆面馍馍。
母女两个自来吃饭讲究,却吃的不多,每顿饭的惯例都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澜翠拾起公筷先是各样夹了一点放在了乐山面前的小碟子里,之后又用她专属的小碗盛了一碗竹荪汤放在旁边。
那边陈夫人看着女儿面前妥当了,这才拾起筷子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
饭后,陈夫人照例带着女儿在后头的花园子里散步消食,两人一边走,一边在半亩方塘那边停下来,陈夫人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亲自带着女儿耕种的小菜园子,里头已经种下了不少当季的蔬菜,眼前瞧着有不少都已经冒了芽了,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全都长出来。
孙嬷嬷亲自提着个小桶过来,里面还有个用大一点的葫芦做的小水瓢,乐山熟门熟路的拿起水瓢舀水,然后按着田垄挨个给隔出来的每一个小块地都浇过一遍,直到浇的头上冒了汗,这才作罢。
陈夫人就站在一旁看着,一点上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她早就和女儿说过,这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了,在吃食上也就知道俭省了。
乐山浇完了菜园子,绿痕和澜翠立刻上前拉着她去一旁洗手洗脸。这边孙嬷嬷正在和陈夫人闲话。
“听几个懂农事的老佃户说起,今年黄历上是二龙治水,大约能是个好年头,雨水丰满这庄稼有一半上是不愁了。”
孙嬷嬷笑着点点头。
“前儿白二爷拿着朝廷的邸抄坐在院子里左看右看看了好几遍,最后长叹了一声,奴婢当时还挺纳闷,这邸抄上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位爷这般感慨?”
陈夫人被她这话引起了兴趣,笑问道:
“二爷可是说了什么?”
孙嬷嬷继续笑道:
“二爷说,钦天监算出今年可能六龙治水,是少有的旱年,让朝廷提早做准备。”
“六龙治水?”
陈夫人惊讶的问道。
孙嬷嬷点点头。
陈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孙嬷嬷度着夫人的神情继续开口道:
“二爷当时还感叹呢,说是自打苏贵妃进宫之后,这钦天监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还六龙治水。。。亏他们也敢说的出口。”
一听到苏贵妃,陈夫人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了,眼中隐隐的神采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半晌之后轻叹一声:
“也不知道冬宝那孩子在宫里过的怎么样了,自打她进宫,我这心就没有一刻安稳过,从前两年还好一些,那会儿咱们还在京城侯府,自打咱们离开京城。。。哎。。。”
陈夫人再次一声长叹,眼中隐隐涌上了泪意,她可怜的大闺女,如今在京城,在皇宫不知道受着什么样的罪呢,可恨她这个当娘的一点帮不上忙不说,还要躲的老远躲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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