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沒身上这股脾气,和个性不搭边,更像是在长期与世隔绝的病美人,活在自己定义的扭曲的世界里。
有的小方面会仔细甚微,有的大事情却肆意妄为,可以放弃生命,却不可以为治病承受些有关外貌的副作用,也可以七年如一日小心翼翼,却到最后听不进短短几秒钟的解释。
并且常年累月地我行我素,身体的疤痕愈合消失,心上的伤口流血流脓。
这是谢在苑对林沒的看法,不过是林沒本性里的冲动在自己身边压抑得久了,由一个节点爆发了出来。
在林沒失踪以后,他几乎找人找疯了,可是毫无线索,林沒故意遮掩了自己的行踪。
对方是真不想再和自己见面,谢在苑知道林沒一旦想要躲他,那是躲得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会露出破绽来。
原本那随处漂泊的人只是停留了一阵,要离开时依旧潇洒。谢在苑气得咬牙想着,这人对这七年说放就放,真的毫无牵挂?
次次落空的寻找告诉他,事实的确如此。
这几天谢悠在家里补习功课,缠着谢在苑问了几天林沒的事情,后来逐渐没了声音。谢在苑知道这个小孩子实际上心思敏感,怕给自己带来麻烦或是惹出不快,骗他说林沒没事,只是去外地暂住几个月。
骗得了谢悠可骗不了自己,谢在苑偶尔听到远处的闷雷,想起林沒的那天,磅礴大雨让整座城市转眼湿透,林沒好似打在白墙上的雨点,天晴后水迹消失,自己记得便是唯一的存在,一松手是真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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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个多月酒店,在此期间,林沒忙着花店装修和寻找新房。因为怕被谢在苑发现行踪,他除了和宋和彦借过证件办入住手续外,没有和任何人说他的住处。
于是他在事情全部忙完以后,和宋和彦简单地说明了下情况,邀请朋友在花店开业那天过来捧场之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瞒着谢在苑,自己实在不愿意与他再见。
“我是怕你们告诉谢在苑,真怕你们一时动容,去当好心人。”林沒道,“所以先瞒了你们一个月,感受下我的强烈排斥和抗议。”
“躲高利贷都没你躲得那么好!你再消失半个月,我也不会把你借我身份证的事情告诉谢在苑,但我会去报警!”宋和彦道。
被宋和彦训了几句话,林沒心知理亏不敢还嘴,过了会接到了新家沙发的派送通知,他马上挂掉电话去取件,没想到快递员直接把这东西放在楼下。
自己大病初愈,搬不动大件的东西,林沒只好在楼道口一点点挪着,没过几分钟就已经体力透支,他撑着膝盖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的,心想这玩意那么重,他要搬到猴年马月去。
有人在外面刷了门禁卡走进来,林沒下意识要把包裹靠墙摆放,不能挡着别人走路,没想到来的人还有些眼熟。
不得不承认他即便选择忍受头疼没有吃药,也会反应力迟钝,记性变得很差,和人面对面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对方是谁,那人率先自我介绍:“林沒,我姓何,不穿白大褂认不出来了吗?”
林沒恍然大悟,没想到会和这人是住在同一幢楼,随即又变得非常警觉,何医生看出了他的戒备,道:“不要担心,你这是什么?我帮你搬。”
他们不止是住在同一幢楼,还是上下层,何医生在搬的过程中和林沒说笑,让他尽量放松下来:“你冬天把地暖开热一点,我家就不用开了。”
他帮忙装好了沙发,再打量了下林沒的家装,说林沒挑家具挑得不错,而林沒还是在担心。
以前自己在医院里横得要命,现在有了把柄在何医生手上,他就小心翼翼的:“你能答应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你是指谢总?看你忐忑了好半天。”何医生说破他的心事。
林沒点头,何医生爽快地答应了他,并且说:“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当做封口费吧。”
“什么?”林沒没想到他还会讨封口费。
何医生指了指厨房,莞尔:“帮我倒杯水好吗?搬这么一通累死我了。”
林沒听完才反应过来人家帮了自己一个忙,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何医生喝完以后自己洗了杯子,然后下楼回家,走前提醒林沒:“我们楼连着七个月都是文明示范楼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尤其是你头疼的时候,可以找你的楼下住户。”
林沒知道何医生在努力打消自己的紧张感,可惜即便是何医生答应了他,他还是无法放心,生怕是一场骗局。然而找房子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忍心这么快地转移住处,也没有可以让他转移的地方。
林沒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门吃早饭,发现何医生正好去上班,何医生也看到了他,跟他打了个招呼,林沒挥手作为回应。
挥得很僵硬,林沒又困又心虚,昨晚没相信何医生,他上网找新住所找到大半夜,又犯了头疼,几乎一晚上没睡。
直到自己花店开业,这半个月里谢在苑没出现过,他这才确定了何医生不曾把事情透露出去,逐渐放下心来,没再整日想着要搬家。
开业那天几个朋友特意过来捧场,林沒本来想低调点算了,没想到到了那天还是放着鞭炮,几人起哄着还要剪彩。
林沒不打算靠原本的资源做任何宣传,也不让朋友们给他打广告,生怕被谢在苑发现蛛丝马迹。花店生意单单以网上订购的方式展开,订单量居然意料之外的可观。
“我本来是打算开着玩玩,要为它赔钱的。”林沒道。
他喜欢花,原本只是在谢在苑家中的庭院里养些花花草草,后来萌生了开店的想法,离开娱乐圈是迟早的事情,他又不能整日闲在家里,时间久了也会无趣,不如干脆开一家花店,好让自己散散心。
想了很久的事情慢慢成真,一切都很好,与计划唯一有差池的是,自己没办法每天回家捧着一束花,送给他的谢老板。
但是,是他不要送了,这也不算遗憾。
开业的第一周周末,他看到个玫瑰花的单子出自于谢在苑的公司,晃了晃神,再把这单子给取消。后来那小姑娘留言问为什么,他硬着头皮编了瞎话,说是送的地址太远不想去。
没想到对方有些执着,说她自己过来自取,林沒没继续拒绝,把玫瑰去叶去刺再斜剪了花茎,到了中午那人过来拿走,林沒有些不好意思,在送的贺卡里多写了几句感谢的话。
黄昏时分,何医生来花店,讲他过几天需要送束鲜花,过来当一回顾客。林沒没让他出钱,说这里的花随便挑,走前提供了下劳动力,帮忙把几只比较重的花瓶换次水就好。
何医生逛了几圈,没头绪道:“以前没买过花,有什么推荐?”
林沒诧异:“没买过?”
何医生也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以为你应该是比较会玩浪漫的人,看上去很会猜别人心思。”林沒解释,“是我搞错了。”
“你可能没搞错,只是我没谈过恋爱。”何医生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这更让林沒不可思议,何医生谈吐幽默为人开朗,长得斯文俊秀,无疑是非常受人喜欢的,或许是自身眼光高的缘故,至今没谈恋爱。他没问其中原因,换了个话题:“你是参加什么场合要送花?”
“场合不好说,是送喜欢自己的同学。”
林沒一听,乐了:“别人都送自己喜欢的人,你送喜欢自己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偶尔想向你靠拢,不和人讲道理。”何医生捧起林沒递来的桔梗,问,“这花看起来娇滴滴的?能再撑三天吗?”
林沒解答完,看了眼手机,三天后是清明节。
·
秘书最近觉得谢在苑仿佛更年期上头,或是来了女性才会有的月经,暴躁不暴躁另外提,她总觉得谢在苑情绪持续低落,好比这几个月的天气,就没放晴过。
他生日那天,公司想给他开生日会,有几个人给谢在苑送了礼物,可惜谢在苑一边道谢一边推脱了生日会的提议。他看着某个人送的油画,失魂落魄地盯了很久,让送这幅画的人害怕了半天,以为自己要丢饭碗。
老板不开心,底下员工跟着过得不舒坦,秘书经过姐妹介绍,去订购了一束花,想要摆在办公室里,没想到花店嫌太远不送,她心里一怒,要自己开车过去取。
花店的小哥身形清瘦,带着口罩看不清脸,露出的眼睛像当红的大明星,可惜的是小哥病恹恹的,她看着那双漂亮眼睛,火气登时消下去大半。
把花放在自己的桌上,秘书发现这人不仅眼睛漂亮,字写得也好看,给秘书室其余人分享了下,从花夸到字,从字夸到店家本人,即便那人遮了大半张脸。
等到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终于把花痴犯完,才发现老板倚着门拿着他的空茶杯,一脸不耐烦却没打断她们。
大家急忙各回工位,秘书红着脸给谢在苑道歉,拿着那张贺卡迷茫去接茶杯,谢在苑冷着脸把茶杯给她,再瞧了瞧被她们讨论了半天的贺卡,看清楚后随即怔愣在了原地。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明明是林沒的字迹!
不会认错的,最开始林沒字写得歪歪扭扭,到自己身边后,他一直在苦练书帖,会抽空去认认真真模仿谢在苑的字,写完后问自己模仿得像不像,久而久之两人写的字变得很相近。
这下咖啡也不用泡了,谢在苑根据秘书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家店,临近傍晚,门上已经挂着打烊的牌子,不过里面还有着人。
透过玻璃落地窗,他看到暖黄色的灯光下,林沒和另外一个人聊天,说到最后,林沒眉眼带着笑,抽了枝鲜花递给对方。
林沒注意到谢在苑时,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今年颐都格外多雨,冷得人脸色发白,谢在苑似乎瘦了,心事沉沉。
他看着对方,如同在看陌生人,何医生侧头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你先走。”
“你在发抖。”何医生跟他讲,再看了谢在苑一眼,嘱咐林沒:“有事打我电话,我在附近吃晚饭。”
对谢在苑来讲,这心急如焚的两个月根本不敢回想,每一晚都是那么难熬,房间里还有林沒的衣服,甚至枕头上还有林沒的气息,每一处被林沒整理过的摆设和修剪过的花枝,无不在和谢在苑提醒着对方存在过且热爱过这里,让他辗转反侧。
最坏的假设也不是没想过,他怕林沒被雨淋湿,也怕林沒形单影只,两个月来的寻找终于有了答案,林沒已然开始了新的生活。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谢在苑有了种愤怒感,和酸涩痛苦混合在一起变得难以言喻,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可他无法发泄,做不到把这些日子压抑在他心头的烦闷说出来,只好承受这份折磨。
林沒好像把谢在苑的想法全看破了,说:“有意思吗?”
“我倒是还真想从没见到过你。”谢在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还浑然不觉得疼,“如果能重新来,我不会去你在的那家餐厅,拐弯也好,直走也好,我们不用认识就行。”
两人这么对立站着,林沒直视他,最后笑了笑,他扬起了嘴角全身都在抖,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天色暗了,林沒望向谢在苑的眼睛却格外亮,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夹带着自己的匪夷所思和后悔:“谢在苑,最想这样的,应该是我啊。我当年豁出命救你,还他妈被你耍着玩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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