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谢在苑带谢悠去拜访一个长辈,他打算今晚独自回颐都,但送谢悠回谢家的路上,他收到了林沒的短信。
闷闷不乐地回复了一句以后,他想问林沒在忙什么事情,可又显得自己很在意他似的,这样很被动。
要是林沒真有事情需要他帮忙,早该和自己说了,自己这样做像是爱人不归家于是焦急着查岗,很打扰人做正事。
这样一来他干脆不回颐都了,到家开始处理过年期间积压已久的文件,谢家现在他是当家,即便他不住在巍都,这栋房子的主卧还是他的,有间大书房随时等待他用来办公。
吃苦的是谢悠,谢在苑不走,那就会督促他写作业,书房里一大一小一起待着,谢悠咬着笔杆发现谢在苑在工作时相当认真,不会三心二意地眼神乱瞟。
而且谢在苑在书桌前一坐就是日暮西斜,将文件全部处理完了,关掉了电脑,这才往座椅上一靠。
“林……”谢在苑揉着太阳穴下意识要喊林沒,又急急收住,改口道,“谢悠,帮我去倒杯咖啡。”
“我妈说了你不能多喝咖啡,晚上本来就睡不好。”谢悠不想去帮他倒,这屋子太大了,走起来累人。
谢在苑心想平时没见你那么听林沒的话,现在倒是搬出一套套的来反驳自己。他道:“那改成喝茶,把茶送来以后你不用待在这里了。”
听到后面半句,谢悠一下子跑出了书房,打开门发现有人端着杯咖啡站在门外。
谢悠直直地站着,道:“哥哥好!”
林沫没想到会突然开门,他干笑了几声,道:“听说你在这里忙,我想你可能要喝咖啡。”
谢在苑道:“你放着吧。”
经过谢悠这一提醒,至少他今天是不会喝的了,林沫放在桌上,谢在苑没有动,问道:“你来我家做客?”
“不是,我最近在装修工作室,晚上想去挑家具,来问问你和谢悠想不想一起出去,那儿新奇的小物件挺多的。”
“哦。”谢在苑没什么想法,他最近心里乱得很,觉得和林沫多相处不太好,既然对他的心动仅仅停留在火灾那一瞬间,那不能走得太近,让林沫产生误会,随意敷衍道,“我还忙,谢悠你想去就去。”
随后他被谢悠缠了十分钟,谢在苑被磨得没办法,点头答应开车陪他们去。
·
“你坐着,我们吃狮子头。”林沒打断她,让她坐在一个椅子上。
椅子缺了一个角,垫着叠起来的计划生育宣传册,宋琳不肯坐,赖在沙发上,他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外卖到这里。
宋琳有时候会精神错乱,就如现在不太清醒,林沒这几天明明在外地拍戏,少说有整整六年多没再见过她一眼,她却觉得前几天和林沒一起吃了年夜饭。
等到外卖到了,母子俩沉默地吃着饭菜,宋琳道:“你好狠的心,把我送去疗养院,不闻不问六年多。”
看来此刻已经恢复过来,林沒和她说:“你也该知道你这瘾得戒。”
“戒戒戒,你想想你自己!走路要抬头挺胸,做人不能下意识比人矮一截,你不知道吗!刚刚怎么弯腰驼背的,那么多年舞白跳了!”宋琳教育他。
林沒没反驳她,道:“我没觉得比人矮一截。”
宋琳又说:“你总说你忙,今天来得倒快。”
林沒给她夹狮子头,道:“正好我拍完戏。”
宋琳冷哼了声,没有相信,草草吃完饭,又躺回了沙发上,电视里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
和疗养院的说了出院一周,还有几天,这会功夫里,林沒又打电话给中介让人赶紧安排新的来,中介说:“住家的也都回老家过年了,得缓几天。”
他看着沙发上已显老态的妈妈,叹了口气,挂完电话道:“妈,腿还疼吗?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我不去。”宋琳道,“你当年骗我去戒毒,就说的是带我去医院。”
现在想晒被子床单也来不及了,床乱得没法睡,林沒打算坐着凑合一晚上,这栋楼处处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与他自身的鲜活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在看着宋琳,宋琳也在看着他,林沒的长相也有变化,正好与她相反,她急速老去,而他正年轻着。
林沒说:“戒了那么久,怎么还有瘾?”
宋琳笑了,觉得林沒问得很离谱,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我多大年纪了,折腾你妈真的没意思,还不如把这点钱给我……”
“你也才四十六岁。”林沒纠正她道,“二十岁生下我的。”
别人到了七十岁还精神抖擞,而她已然是随时随地要进棺材一样,抱怨道:“生了个当明星的儿子,倒是谁懂我的苦,六年多没见……”
“我不挣钱,谁给我们饭吃?”林沒道。
他有私心,在逃避宋琳,也在逃避之前十九住在巷子里的灰暗时光。他不想被人发现有个常年吸毒的母亲,被发现曾住在这么一个衰败的地方。
有人说林沒美而高傲,他不否认自己的争强好胜爱面子,他倒想洁白无瑕,但这是痴人说梦,他有着最大的污点,在他体内流淌的血液中,被他藏得好好的,连谢在苑都不知道。
要不是今年宋琳跟护士发誓,说今年过年要回家去给父母上坟,声声带哭惹人动容,搞得护士都感动了,他才不会同意让她出院一星期。
宋琳反驳不了他,刚才在那么一通摔,已经累了,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去。林沒拿了条毯子给她盖着,取暖器对着她吹。
这里没有卧室、客厅之分,打开门直通到底,前面当做烧饭的,后面是睡觉的。林沒想过带宋琳去环境好一点的公寓,可宋琳从疗养院回来后,只肯待在这里,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巷子口。
看着宋琳睡梦中还在皱眉,林沒心里很闷,他出了门给谢在苑打电话,谢在苑一开始没接,林沒继续打,在打第三通电话的时候,接了。
“在干什么?”林沒问。
谢在苑道:“和谢悠去外面买东西。”
大晚上的到外面买什么东西,谢在苑又是整理行李箱又是出门购物,反常行为多得林沒纳闷。
“买什么?”
“家具。”
林沒踢着小石头,道:“你要装修新家吗?我最近也有点想看家具,不过还早,刚定了地方。”
“那我替你看看。”
听起来谢在苑的声音莫名其妙有些僵,想着他在看家具,那不打扰他了,林沒低着头站在忽亮忽暗的路灯下:“今天这里有雨夹雪。”
他再扬起下巴看着上空,细雪飘洒而下,他道:“我好想你啊。”
他没有等到谢在苑的回应,只是散步回到了家门口,才收到信息。
[谢在苑]:今天巍都也有雪。
啧,真冷淡,谢老板好别扭。林沒心想着,又抿起一个笑容,在打回复的同时,他突然听到房内一声痛苦的□□。
“林正望——林正望!!”他妈妈瘾上来了就是这副样子,尖叫着重复喊某个人的名字,声声带恨。
林沒把她摁在椅子上,不顾她踢打着自己,拿着绳子绑好,塞上毛巾使得她不会咬伤自己。
以前周让犯瘾,他绑得又快又好,朋友还惊讶于他什么都会做,这个熟练得好像做了上千遍。
他的确做了上千遍,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吸毒,她没钱供应时就靠林沒绑着。
林沒翻遍了抽屉,没找到能让他妈妈舒缓一些的药物,看来她从疗养院出来什么也没带。宋琳在椅子上挣扎着,椅子倒在地上,而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扭动,发出微弱但还可以听清楚的摩擦声。
即便塞了毛巾,呼救般的喊声还是如锤子恶狠狠地对准林沒的太阳穴敲了下去,喊声从强到弱,再往复循环,林沒无一刻不受折磨。
悲哀的是逃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彻底摆脱,这是场不死不休的拉扯。
曾经他只能被拳打脚踢以及指责辱骂,是宋琳的出气筒,后来他有了反抗之力,第一件事就是把宋琳送去疗养院,说是修养身体,其实就是戒毒。有街坊邻居拦住他,说:“放过你妈妈吧,别管她了,她疼。”
她自暴自弃地做好下一秒就死掉的打算,对她多加阻拦如同对她上刑,命运居然还让她活到了现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是眷顾又嫌残忍,她唯有在液体潦草注入皮肤的那一刻,才拥有她的快乐。
林沒不是心软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活得很自我,不然不会把她送进去后,那么多年不见一面。
但矛盾的事,他如果真的冷血,那让她继续作践自己就好了,正如所有知情者所说的那样任由她去,这才是真正的眼不见为净,可他还是一意孤行,付出高昂的费用,供她待在最好的疗养院里。
最初让他来到这人世间的,是怀胎十月的她,再怎么堕落不堪、自我放弃,在最后一刻自己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必须要管。
在如此的痛苦之下,保姆逃跑才是正常的,别人可以违约,他没办法做到切断血缘的联系。
他会忍不住想着,自己吃过她做的面,坐过她的自行车后座,被她在大雪天背着去过医院,也见过她到处凑钱只为给自己买一双舞鞋,借钱时林沒就躲在蒙尘的窗户后,看宋琳几乎给人跪下磕头。
“反正我不会给你买的。”林沒慢慢抱住头,说道,“一分钱都不会给,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他绝不可能再让她碰那种东西,他知道这不是在救她。
那才是一场杀害,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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