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妮出去后,芳梅和早就下了床在一旁候着的乳娘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开口,“小姐,我们不过是走了一个月,您就不认识我们了,我是芳梅,这是您的乳娘啊。”
嫌弃地走过藏着瓜子皮的白毛地毯,唐皎连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越过屋内屏风走至软塌上,斜斜一躺。
一只碧藕撑着脸颊,“我又不是黄口小儿,自然是认得你们二位的。”
乳娘掐了一把芳梅后腰,直将她掐的眼中冒水,这才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唐皎来。
芳梅吸着气,眼里不住的往外冒水,“那小姐怎么见到我们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都不让我帮忙接披风,以前小姐不是这样的。”
“您早就扑上来,问乡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央我们给您带特产。”
她的声音在唐皎默不作声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说到特产那两个字时,都快听不见了。
可唐皎自诩聪明,从前后句的推断下,轻易猜出了那两个字,慵懒的开口:“那你们给我带特产了吗?”
芳梅涨红了脸,往日唐皎这般说,她们自然以为她是说着玩玩,稍特产又沉又累,她们也不愿特意给她带,回来的时候随便给她讲讲乡下抓鱼、种水稻,就能将她羡慕的不行,这事也就岔过去了。
可谁知,今日唐皎这个做派,倒是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眼见着芳梅没法接话,乳娘瞪了这个不省心的侄女一眼,抬起笑脸回道:“这次我们回乡下探亲,时间太赶,急着回来伺候我们的小祖宗,哪还能记得特产这回事。”
唐皎掀了下眼皮子,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乳娘心里咯噔一下,一月不见,竟觉得那个从前好糊弄的小人连她都看不透了,浑身气势到是同她年轻拜见唐老太太的如出一辙,只怕是她的错觉。
她快走两步到唐皎身前,到底还是有些不以为意,“我和芳梅刚一回家就听说你生病了,可好些了没有,快让乳娘瞧瞧,感觉你瘦了不少,这些年给你养的肉,这一遭病可都赔了进去。”
唐皎任由她打量,躲开了她贴上来的手,手指抵住乳娘的前胸,她今日在玛利亚已经耗尽了耐心,现在可做不出来笑脸,只能摊着一张脸说:“乳娘说笑,您年岁本就大了,可别过了病气给您。”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可是我奶大的,我疼你都来不及,哪能怕你过了病气。”
见自己的手指被她拍开,她执意要抱自己,唐皎神色稍冷,还不等她出言呵斥,便听她在自己耳边絮叨,“我听说你同卢小姐闹掰了?那卢小姐脾气一等一的好,我看寻个日子,你还是去卢府瞧瞧人家,手帕交哪有隔夜仇。”
她眸里遍布着细碎的冰晶,胸口仿佛有一团火早燃烧,前世她的好乳娘也是这样哄她的,卢芊芊是个好人,她得和她打好关系,不要随便耍小脾气,卢芊芊在学校才会帮她说话,谁让她骄纵。
“那乳娘可知晓她卢芊芊今日上了《徽城早报》,您是想让我同她一样,学习怎么打着自由恋爱的幌子,拆散别人家庭吗?”
令人厌恶的柔软贴在她的脸上,背上被一下一下拍着,“什么报纸,那上面都是骗人的,小姐莫信了去,你可是大家闺秀,听我的话,给卢小姐赔个不是。”
大家闺秀!大家闺秀!
在无人可见之处唐皎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当个大家闺秀,“乳娘,放开我。”
身体接触的部分面积扩大,见乳娘全当没有听见,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卢芊芊的好话,唐皎也冷了神情,摒着呼吸道:“卢芊芊是给乳娘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乳娘如此为她说话,连我让乳娘松手都听不见,还是说乳娘双耳已聋至此?”
一旁芳梅不敢相信般唤了句小姐。
乳娘的拍手地动作一顿,唐皎顺势从中挣扎而出,见乳娘脸上惊愕难掩,心里那股被背叛的火,燃的痛快了许多。
“你这孩子,竟是越发娇气了,”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衣摆,“以前可是吃乳娘的奶长大的,现在嫌弃乳娘了。”
唐皎依旧懒洋洋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对她这番话没有一点反应,若是以前,她定是要好话哄着,东西给着,但现在,她抬眸,“人得服老,你说是不是乳娘,我进屋这么长时间了,乳娘不想解释一下,这满地的瓜子皮是怎么回事?”
乳娘听到唐皎这样问,自以为摸透了唐皎的小心思,这是嫌弃她们将房间弄乱了,张口道:“还不是翠妮那丫头,一点不懂事。”
“是吗?怎么我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分明是翠妮跪在地上捡瓜子皮,屋子就你们三个人,那么是谁嗑的瓜子皮。”
“恩?”
唐皎歪着头,冲已经被自己这一系列操作,弄的慌了阵脚,躲在乳娘身后的芳梅说,“芳梅,你说实话,是谁嗑的。”
“啊?我,我……”芳梅瞅瞅乳娘,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唐皎截住她的话,“你老看乳娘做什么,乳娘是唐家的老人了,怎么会干出这么不要脸面,坏了规矩的事情,乳娘,您说呢?”
乳娘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褂子,精明的脸上堆起一个笑,揪过芳梅就啪啪打了两下胳膊,“那是我弄错了,冤枉了翠妮,是这丫头嘴馋,小姐就饶过她这次吧。”
“无规矩不方圆,学校若无规矩学生该反天了,各行各业均有规矩,家中若无规矩……”她声音拉长凉凉一句,“奴大欺主要怎么算呢?”
芳梅立刻紧张起来,“小姐,我知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姐,你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应是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姐。”
唐皎“哎呀”一声长叹,“若是在清朝,这样的奴才打死官府都不会受理,但是现在是民国,追求自由与平等,我们之间的关系无非是雇佣与被雇佣。”
她挺起背脊坐了起来,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白色的衬衫上,像是阴了一块墨。
“那就更容易解决了,不省心的佣人,辞退就是,旁边的白公馆招了一批菲佣,据说听话勤劳,工资也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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