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书的话在温书心中激起千层浪，直接导致他当夜失眠，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出卧房门，将与他合租的那对小夫妻吓了一跳。
“哎呀妈呀，大兄弟，你这难不成是肝了一宿没睡？”
温书坐在木凳上给自己倒茶，焉嗒嗒“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是不是想着今天要进皇城，激动难眠？”男子一脸猥琐靠近温书坐下，还用手肘碰碰温书的胳膊，“你这次是出尽风头了，简直就是大昭的英雄，你知不知道，我俩因着你的关系，这些天豆腐摊儿都好多人买呐！我就说，这是大昭英雄吃过的同款豆腐，从柳州船运过来的臭豆腐，大昭英雄吃过都说好！你昨天该看看那个阵仗，好多人疯抢呐，没吃早饭吧？我给你特意留了几块，你尝尝。”
温书盯着茶杯里的微凉的水，心情依然很低落：“多谢，不过我今早不太想吃，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想吃啊？也对，一会儿肯定是要出去吃好的。兄弟，我俩平日管你那么多顿臭豆腐，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俩。”男子说道。
“瞧你说的，你以为温书跟你一样？”说话的是男子的老婆，人称西市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走路一扭一扭，拿出自己脂粉木盒：“来来来，温书，你瞧你眼下青黛色太重了，我给你上点白|粉，遮一遮，圣上若见你一脸倒霉相，一个不高兴，什么都不赏，那就亏大啦！”
“去去去，不要拿你们女人家的玩意儿往大英雄脸上抹！”豆腐摊老板挥手制止。
豆腐西施撅嘴：“我这不也是为了他好，你凶我！”
“哎哎哎，我嘴贱，我嘴贱，你别哭。”
老婆一哭，男子立马起身去哄，两人腻歪在一起，没多久就调笑着进了房，关了门，再过一会儿声音就变了味儿。
“夫人，还是你的豆腐最好吃。”
“哎呀，就你嘴讨厌……哎呀……轻点……嗯….嗯….”
坐在桌上思考人生的温书要是以往早就怒骂了：青天白日的，这才一大早你们要点脸！
但是这回他却只是沉默着起身，似乎是下了很大一个决心，回屋拿出一个布包，头也不回出门领赏去了。
皇城内
“温书，这次你立了大功，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殿内，皇上坐在自己案几前，看着跪在面前的书生深思。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这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入一次皇城，更不可能见到自己本尊，吉祥物开始思考需不需要给温书签个名作纪念。
“咳咳，不过，国库预算有限，你可不要太过分。”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人是跟白辜潭混的，以防万一，吉祥物还是补充了一句。
“圣上，草民受之有愧。”温书说道。
“哎，这里又没外人，你就别推辞了，说吧，要啥？《八年模拟十年科考》全册书籍你要不要？”吉祥物擅自往便宜的方向去引导。
站在殿内的太监宫女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见过小气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见跪在地上的人还是不吱声，吉祥物又道：“《柳京密卷》要不要？翰林院监制，都是往年真题。”
你快闭嘴吧皇上！太监宫女们扶额心累。
“圣上，草民有一物，想呈给圣上。”温书终于发话了，拿出怀里的青布包着的包裹，低头举过头顶。
吉祥物有些愣神，怎么东西没赏出去，这人还送东西上来？吉祥物示意，让一位太监拿过来。待翻开青布包，里面是几本册子，几页纸张，单是看到上面的内容，吉祥物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圣上，草民无心卷入党派之争，然只有如此，草民才有机会面见圣上。”温书不紧不慢说道，“这些时日以来，赞许草民的有，唾骂草民与阉党为伍的人也有。但草民所想，乃是搜寻阉党结党营私之证据，将奸佞之辈清出皇城。”
温书在台院转悠这几天，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能拿到的证据都拿到了，虽然不至于多么核心机密，但也颇有情报价值。他跪在地上，也不抬头，等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发话。
“哈哈哈哈，我大昭得你温书，实乃大幸，你心系家国，朕要重重赏你！但是这些东西之可靠性，需交由官员去核实，你且放心便是。”吉祥物将证物放到一边。
一直不抬头的温书这回终于直起身子，目光澄澈看着椅子上的皇上：“圣上，草民知道此物证不足为道，但单就户部尚书一脉，确可将其治罪，草民僭越，圣上可彻查，如有不实，草民甘愿受罚！”
皇帝老大哥审视温书半晌，看着一本正经的温书，最后笑得和蔼可亲：“年轻人，你做得很好。不仅立了大功，还功上加功，朕赐你绢布两百匹，白银三万两，如何？至于这些东西……”
一边说着，吉祥物一边拿起桌上的物证，当着温书的面轻轻松松，不急不徐将其撕碎：“出了这门，这事就烂在肚中，莫要再提。”
温书呼吸一至，他显然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把有关户部尚书一脉阉党贪官污吏的罪证全部撕掉，他登时激动，面红脖子粗，甚至激动得不顾礼数站了起来：“圣上，草民没有说谎，这些东西都是真的，是草民冒着危险从白御史书房中拿出来的啊！”
一直笑嘻嘻的吉祥物终于不笑了，他猛然怒拍桌子：“大胆温书，蔑视官府，竟敢在台院行盗窃之事！”
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皇上，第一次见到皇上笑，第一次见到皇上动怒，温书的成就算是刷够了。到底是天子，真要动怒，威压还是让人心生畏怯。
“……草民甘愿受罚。”温书捏着拳头，重新跪回地上。
在不安的氛围中安静了片刻，皇上淡淡开口说道：“你真以为，那台院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温书沉默，心中的不安开始扩散。
皇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负在身后，沉声说道：“你能把东西拿到我面前，那就是有人想让你今时今日拿到我面前。”
温书身体微微颤抖：“难、难道说…白御史知道……”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如果这一切白辜潭他都知道，那重新回想起这几日以来白御史面对自己时的各种眼神，温书立即能够解读出各种涵义出来。
“既然圣上什么都清楚，为何……”温书问道。
皇上站在温书身后，背对这他，望着门外的朗朗晴空：“树大根深，牵一发则动全身。若真那么容易，朕还留着那帮奸佞干什么？”
留着过年啊。宫女太监们在心中腹诽。
“白辜潭可说过，保你入仕？”
“……是。”温书觉得脸上似乎有火烧，至今自己依然生理性排斥这种勾当，即使这只是当时他的权宜之计，“不过若白御史知道草民做的一切，当初的诺言应是废了。”
今天天气是格外得好，偶有几只鸟雀从房檐飞过。皇上伫立在门边，看着天空沉吟片刻，低声道：“桌上那堆废纸，你若看得惯，来年便来参加科考，朕保你。若看不惯，今日从这大殿出去，就安分守己，做你的大昭英雄。”
受到皇上话语的引导，温书视线重新落在案几上那堆被皇上撕得烂糟糟的“阉党勾结铁证”，耳畔复而回响起昨夜府牢中赵尚书说的话。脑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在问自己：
大昭，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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