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之中,户部主管田土,户口,钱粮等事务。卢尚书在位三十余年,捞到的好处与赵尚书相比只多不少。自前年开夏以来,千里之外的香村先是旱灾,再是蝗灾,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饥荒,到今天已经有了两年半的时间。灾患仅有一次还好,但一旦连着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那受灾的程度必然是第二年是第一年的两倍有余。灾情一路报至柳京,收到消息后,朝廷曾先后五次赈灾,共计拨款四十六万两,粮食一千八百石,还下令减免一年赋税。
然而俗语有言,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从卢尚书这第一道关卡起,顺着他亲密的人际关系与涉及人员,卢尚书一脉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吃了足足四十二万八千六百两钱款,粮食更是一石也没运到香村去过。前年冬天,香村的罗县令虽然饿得面黄肌瘦,还是一路奔波,直接进了柳京城要钱,结果最后钱粮没见到,还生了一肚子气。
在夏香香与王府摊牌那晚,她曾大致推测,说香村这样一个重点城市,如今会因为饥荒而废掉,不是不想救,就是救不了。然而实际情况,正是后者。皇上想管,但根本管不了,他现在坐在龙椅上唯一的功能就是吉祥物。再拨款?最后还是落到这些官吏的嘴里,国库本来就很空了,根本折腾不了。
如此,卢尚书还犹不满足,好几次拿香村饥荒当借口,鼓吹要再赈灾。香村那千里的饿殍,在遥远的柳京城中,反而成了卢尚书一干人等的摇钱树。皇上老大哥再想保住香村,也是有心无力,最后被敲诈烦了,皇上直接放话说香村灾情持续严重,朝廷只能减免赋税,其他的还需地方官员,临近州府相互扶持。
临近州府的扶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地方官员如何肯减少自己的财政收入,去隔壁州府扶贫?更何况香村的罗县令也是一位嫉恶如仇两袖清风的人,基本上把周围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就是这样,曾经有“小柳京”之称的香村开始逐渐萧条败落,几近成了一座死城。
或许正是因此,大家基本都把香村看成死城了,如果不是有罗县令定期的述职报告呈报,人们几乎都没什么心思去了解香村的情况。也正是这样,几日前香村的巨变才能够毫无生息地在黑暗中生发。
卢尚书拿着册子的手有些颤抖,一页一页翻看,一字一句死死盯着纸上的文字,仿佛想将本子烧出两个洞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重复两个字:“居、居然……”
“白、白御史,这是怎么了?”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有官员小声询问。虽然无论是官位还是年龄,他都要比白辜潭大不少,但谁都知道这屋里究竟是谁做主。
“刚查清,赵尚书的所有家财通过各种渠道暗度陈仓,勾结了八名官员,洗了个干干净净。在这其中,以夏尚书为首脑,整个大昭的橘庆米铺为主要管道,或偷运或买卖大米或水陆运费等等,转数道手。最后,去了香村。”白辜潭的声音很冷,甚至比以前还冷。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直接补上了所有赈灾钱粮?!!!”
“不错,”白辜潭顿顿,继续道,“罗县令也配合着,把一切做得整齐完备,赵尚书的家财,如今改头换面,成了朝廷两年来赈灾的钱粮。其他剩余的,七七八八四处分散,浑水摸鱼,一路通过钱庄,乡绅田产等等民间手段也洗了几道手,这些去路追查下来,所有钱款都与在座的各位有牵连。”
“什么?!!”全场哗然,然而头最大的还是卢尚书。他摊靠在椅背上,手里的册子掉在地上,感觉自己的人生巅峰瞬间变成了人生低谷。
“好他个夏榆林,竟然如此卑鄙!”
“我看倒不一定,他如何有这胆子,肯定是外戚那帮人撑腰帮忙!”
前一刻还觉得打了胜仗的官吏们,如今感觉就跟吃了屎一样恶心:“那怎么办?!如果要以贪污治罪,那么大一笔钱款必须有个说法,这样一查去路,岂不是我们也要受连累?”
就在人们一同声讨外戚之可恶时,一直发呆的卢尚书突然回过神,身体一抖,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因为他的脑海中突然重新又出现了片刻前白辜潭说的话——“卢尚书,你说,我保不保你?”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脖子僵硬一卡一卡扭头看着白辜潭,发现后者果然正一言不发盯着自己!
“保不保”这种话一说出来,潜意思就是白辜潭真的有考虑为了拉下老赵,牺牲一个老卢是可以的。别人好说,但白辜潭真的干得出来,单看这次查案,白辜潭不也是连自己这边的人都照抓不误吗?
一股凉气直接从卢尚书的脚底板窜到心头,他突然就腿软了,连滚带爬跪到比自己小了两轮的白辜潭脚边。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屋内霎时再次安静,一众官员盯着卢尚书,听其大声哭道:“白御史,我对白公公忠心耿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一定三思啊!”
连您字都说出来了。
其他官员们心尖儿打颤,一时间所有人都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卢尚书。
柳京府牢内
“哎,你可真处理好了?”赵尚书隔着牢房,跟狱友唠嗑。
三日前被白辜潭丢进牢房的老夏靠在石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我办事,你放心。”
“好兄弟!”赵尚书竖起大拇指,露出了这十几天以来第一次的笑容。
夏榆林有些洋洋得意,自己都被自己的仗义给感动了:“哎,你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这给你忙前忙后的,还陪你坐牢,你要不是个男的我都要以为你是我夫人了。”
赵尚书眼珠子转了转,把这句话过了一遍,继而笑了:“原来你那十八房姨太都是虚的,嫂子才是你真爱。”
“哎,陶芊芊什么都好,就是败家。”说起自己老婆,夏榆林有些抓耳挠腮。
“哎,我夫人呢,怎么样?”提起别人的老婆,赵尚书也不忘自己的爱妻。
夏榆林:“好着呢,我进来之前就把弟妹接到府里了,这会儿有你嫂子陪着,没事儿。”
“哎,她一天到晚哭兮兮的,我就怕她早产。”
“不至于,你算算日子,现在生也差不多了吧?”
老赵望天翻白眼算了算,好像真是足月了。他赶紧起身下跪,对着空气拜了拜:“老天保佑,如今遭此劫难,你不赐我一个儿子真是对不起我。”
“你先担心自己吧,没你想的那么乐观。”老夏在一旁泼凉水。
老赵惊惧,赶紧就着跪姿用膝盖几步挪到靠近老夏的位置,隔着牢房问道:“怎么,还有变?”
夏榆林:“王爷说得对,这事要看白辜潭想做到哪一步,我姑且问你一句,你以前没得罪过他吧?”
老赵又开始望天翻白眼,把自己的官场人生过了一遍,良久后有些担忧得开口:“我曾经说过他可能有龙阳之好,这算不算?”
夏榆林眼睛抽了抽,这才记起来,原来这个流言就是从他这边传出来的。他看着自己的兄弟良久,最后叹气:“你要不再拜拜菩萨吧,先别想着要儿子,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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