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之后宫宴养足精神,傅夫人和沈湄闲话几句便靠在马车里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沈湄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脑海中一点一点回忆之前徐嬷嬷讲过的京中世家。
当今王朝国号大秦,到如今的圣上继位已历经一百六十余年。
当年秦高祖雄才伟略,一统天下,建立大秦王朝。王朝初建论功行赏后,共封了六家开国元勋,世袭罔替。
这六家分别为卫国公陈家,英国公宋家,定安侯穆家,建安侯何家,文安侯李家和忠勇侯郭家。
俗称:“二公四侯”。
谁知,武帝末年诸皇子夺嫡惨烈,京中一时间风云翻涌,京中不知多少家卷入夺嫡之乱。
武帝一怒之下将英国公宋家和文安侯李家被抄家灭族,建安侯何家被将为建安伯。
而卫国公陈家手持兵权,扶持先帝登基,权倾朝野,一时为世家之首。
但是卫国公刚愎自用,贪利忘义,征苛重税,致使民不聊生,灾祸不断。
永顺五年,百姓揭竿而起,叛乱众多,国内四处战火不断。
永顺十年,陈国公平叛时于乱军中被暗箭射杀,不治而亡。
先帝性格懦弱,喜好丹药,爱好美色,重病卧床。
太子年幼,皇后临政,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永顺十三年夏,当今圣上赵肃以“清君侧,平叛乱”名义从云南举兵,史称:“永顺之乱”。
永顺十五年二月,圣上率军入京。同年八月,先帝驾崩,圣上登基,年号元昌。
自从圣上率军入京,先帝陈皇后自尽,当时才十二岁的太子惊惧过重,缠绵病榻几个月后便病逝在宫中。
朝臣上书痛诉陈氏一族二十几条罪状,最终圣上下旨削国公爵位,夷三族。
自此,京中再无卫国公陈氏。
到现在,往日煊赫的开国元勋世家只剩下定安侯穆家,建安伯何家和忠勇侯郭家了。
何家从武帝时期被降爵,先帝时卫国公更是多加打压,最终何家不堪重负,举家返乡,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个空架子。
定安侯穆家从高祖时就奉命驻守西北,是百年来的武将名门。
当年先帝下旨封后时,定安侯穆震曾上书谏言:原配王妃乃武帝下旨赐婚,育有嫡长子,圣上此举有违孝道正义,望圣上三思。
可是先帝一意孤行,终酿成大祸。
穆家掌西北军权多年,卫国公虽心中暗恨却也轻易动不了穆家,只能压下穆家请封世子的折子,留中不发。
等到当今圣上从云南起兵,定安侯穆震心中有丘壑,暗中派独子穆承率精兵相助。
圣上心中感念穆家当年仗义执言和出兵相助的情谊,登基后便封穆承为定安侯一品世子衔,神机营都指挥使,正三品武官。
至于忠勇侯郭家自先帝起一直掌管京中防卫,虽暗地里看不惯卫国公陈家的行事,却也不敢与陈家硬碰硬地顶上。
圣上率军入京,郭家大开城门相迎圣上入城。圣上虽对郭家平平,但念在郭家保卫京城还算有功,便依旧保留着郭家的爵位。
现如今京城守卫都换上了圣上的心腹,郭家的日子倒还是安稳地过到现在。
除了这些,再就是京中新起得世家,基本上就是跟随圣上而成为新兴世家的几个将领。
他们大多与段勇熟识,至于朝中文官大臣的夫人们,段勇身为武将,想必她们和沈湄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想了一圈,沈湄心里放松了些。
这时马车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丫鬟掀起车帘一角,探头望了望,禀道:“夫人,前方已经宫城门口了。”
傅夫人和沈湄同时睁开眼睛,两人相望一眼,傅夫人笑着说道:“弟妹,咱们下车吧。”
沈湄抚了抚心口,微微颔首,“好,我听嫂子的。”
两人整了整衣裳,便依次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宫城门口伫立着侍卫,神情严肃,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得沈湄心口不由一紧。
侍卫旁已经有太监等候在那里,看到傅夫人出现,脸上忙堆了笑过来。
“给夫人请安。”
傅夫人忙身避过,“小李公公安好,今日又要劳烦您了。”
这位姓李的公公摆摆手笑着道:“夫人可折煞我了,等在此等候夫人是我的荣幸才是。”
傅夫人笑着从袖中拿了精致的荷包塞到李公公手中,“小小东西给公公无事时赏玩吧,公公别嫌弃。”
李公公捏了捏荷包,笑得更灿烂了些,“夫人实在是客气。”
然后目光一扫,顿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傅夫人忙接道:“这是府军左卫段副指挥使的夫人。”
说完,傅夫人给沈湄使了个眼色。
“哦?”李公公挑了挑眉,“给段夫人请安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您呢。”
沈湄缓步上前,浅笑着开口,“公公安好,我头一次进宫,烦劳公公照顾了。”
将荷包递到李公公手里,李公公动动手指,笑呵呵地看着沈湄,“段夫人客气了。”
得了实惠,李公公笑得很开心,便带着傅夫人和沈湄专找阴凉处走。
就算这样,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后,沈湄的额头上已冒出好多汗珠,她小心地拿着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心里不禁庆幸自己不爱涂脂抹粉,不然这会妆早就花了吧。
左拐右拐,左拐右拐,沈湄已经有些晕乎乎的时候,终于李公公的脚步停了。
“请两位夫人在这稍等,我进去禀报一声。”
傅夫人和沈湄忙应了一声,沈湄好奇地微微抬头望去,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念道。
储秀宫。
傅夫人抿抿嘴唇,转头小声说道:“淑嫔娘娘。”
沈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原来真被徐嬷嬷说中了。
皇后娘娘体弱,熹妃娘娘不耐烦,宫里基本上是淑嫔娘娘料理宫中琐事。
过了一会,便有一位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粉面带笑地走出来,“给两位夫人请安,夫人们快请进。”
傅夫人和沈湄便跟着这位宫女踏入殿内。
沈湄垂下眼睫,大略一扫,只看到储秀宫正殿面阔五间,装修得精巧华丽,明间正中坐着一位身着精致的水红色宫装的丽人。
“臣妇给淑嫔娘娘请安。”
沈湄跟在傅夫人身后行礼,然后听到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两位夫人快起来,请坐。”
傅夫人和沈湄道谢后才依次坐下。
“傅夫人上次进宫还是过年时候,算算都已好几个月了。”
淑嫔的声音轻柔得如一缕春风。
傅夫人忙欠欠身,“劳娘娘惦记,实乃臣妇的荣幸。”
沈湄目光微微上移,不想这时淑嫔正好也看了过来。
看到沈湄有些惊到的眼神,淑嫔微微一笑。
“这位就是段夫人吧?”
沈湄忙起身,“给娘娘请安。”
“夫人快坐,”淑嫔摆摆手,笑得温婉,“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夫人呢,夫人千万不要拘谨。”
笑意温婉,语调轻柔。
沈湄看着淑嫔的面颊,脑中只浮现了四个字。
如沐春风。
“看到段夫人这般模样倒让臣妇想起自己头一次进宫的时候了。段夫人不用紧张,淑嫔娘娘温厚纯良,你若有什么出错之处,娘娘必不会怪罪于你。”
沈湄顺着说话声望去,这位夫人应是头一次见她吧?怎么头一次见就觉得她会出错呢?
沈湄微微一笑,福福身,“多谢夫人提点。”
傅夫人挑了挑眉,闻言抬眼望去,“劳孙夫人费心了,倒是没想到孙夫人还记得自己旧时模样。今日有淑嫔娘娘料理诸事,宫宴定然顺妥。”
傅夫人插了一句,这位孙夫人不由得面色一红。
沈湄这时心里明了,这位就是府军右卫都指挥使的夫人啊!
听闻他家向来和傅烈、段勇不睦,那便怪不得孙夫人会出言暗讽她了。
淑嫔目光微微一闪,笑着开口,“两位夫人回回见面都要斗一回嘴。”
傅夫人和孙夫人便均笑着应了。
众人忙喝茶吃点心,闲话几句,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御花园那里都准备好了。”
淑嫔微微颔首,“那诸位就随我一同前去吧。”
众人齐声应诺,等宫女扶着淑嫔娘娘走在前方,孙夫人暗暗地瞪了傅夫人和沈湄一眼。
傅夫人顿时抬起头瞪了回去,谁怕谁呀!
沈湄看着情不自禁有些好笑,轻轻拽了拽傅夫人的袖子,小声唤道:“嫂子。”
两人脚步慢了其他人一步,傅夫人拍拍沈湄的手,低声开口,“没事,给她点颜色她就要开染坊了,不用怕她。若不是她家夫君跟随圣上的年头多了那么两三年,也轮不到她家夫君比你家老爷高了半级。”
“多谢嫂子今日为我说话,她的话我没放在心上,有娘娘在,其他的她也不敢做什么。”
傅夫人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我就说你是个通透的。”
众人走了一会,花香渐渐浓郁起来,等转过一道回廊,一入目便看见千株桃树齐齐开花,香气扑鼻,灿烂缤纷。
沈湄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赞叹:“真美啊!”
淑嫔娘娘笑着抬手,“请各位夫人落座。”
众人齐齐行礼道谢,刚沾上凳子,忽然听见太监扬声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沈湄心中一惊。
传说中的太后?来了?
包括淑嫔在内的所有人忙乎乎地起身,又一齐拜倒。
“给太后娘娘请安。”
“众位夫人平身,请起。”
太后娘娘落在上方,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轻柔却厚重,和淑嫔娘娘有些相似,却不完全相同。
淑嫔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姑侄俩有些相像之处实属正常。
唯一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太后娘娘声音之中带了一股经历世事浮沉后的沧桑之感。
沈湄随着众人起身,听着前面几位夫人端庄有礼地和太后说话,她心里实在好奇,悄悄地抬起眼望了过去。
端坐在上方的太后,气质雍容,眉眼间依旧可见年轻的美丽。
“段夫人可在?”
沈湄看得有些走神,听见太后问道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傅夫人拐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过来让哀家看看。”
“是。”
沈湄起身后垂着眼,缓步上前。
太后娘娘携起沈湄的手,凝神细细地打量着沈湄的眉眼。
忽然轻声问道:“听闻你和段勇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太后娘娘如闲话家常一般,沈湄心里的紧张消去几分。
她笑着温声开口,“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娘家与段家比邻而居,自幼相伴长大。”
太后缓缓点头,“你一直守在家乡服侍公婆父母,实乃贤妇。”
沈湄忙俯身,“都是臣妇该做的,当不得太后娘娘夸赞。”
太后娘娘笑着拍着沈湄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今儿是你头一次进宫。来人,将前几日江南进贡的锦缎赏赐给段夫人。”
一瞬间,沈湄感觉自己的后背隐隐发烫,众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臣妇多谢太后娘娘。”
沈湄忙跪倒道谢。
淑嫔笑着上前正想跟着夸赞两句,忽然听见有太监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淑嫔娘娘一愣,太后娘娘眉头一皱。
沈湄忙膝行着跪倒在一旁,心底忍不住冒出个疑问。
不是说皇后娘娘身子娇弱,一直在静养吗?
“给母后请安,儿媳来迟了,还望母后恕罪。”
皇后身量娇小,腰肢纤细,一打眼就给人弱不禁风之感。
“快起来吧,你一向身子弱些,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太后娘娘摆摆手,和蔼地问道。
皇后娘娘笑着点头,“多谢母后挂念,已经好多了,太医也说让儿媳多出来走走,有益于身子康健。”
太后娘娘笑着颔首,“太医的话自然有道理,可你也得掌握尺度,切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是,儿媳谨遵母后的旨意。”
天下间最高贵的婆媳俩闲话家常,其余所有人包括淑嫔在内都只能拜倒而听。
听着她们谈话告一段落,淑嫔这才出声请安,“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时的皇后娘娘像是刚刚看到淑嫔在这一般,忙微蹲携起淑嫔的手。
“妹妹快请起,这些日子宫中事务劳烦妹妹了,妹妹可看着清减了不少呢。”
淑嫔听着面色一僵,忙笑着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能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分忧乃是嫔妾之幸,谈何辛苦之说呢?”
皇后弯弯嘴角,“那妹妹可千万要多多保养才是。”
不过小小一个来回,沈湄就听出机锋不少。
皇后娘娘不满淑嫔久掌宫事,淑嫔就搬出了太后这座大靠山,然后皇后便只能讲话题止于此处了。
听了这一会,沈湄就觉得心累。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真不是一般人呆得地方!
皇后娘娘来了,淑嫔娘娘自然要退居下方。
由贴身宫女扶着正准备落座在太后下方的皇后娘娘,忽然瞥见跪倒在太后另一侧的沈湄。
“这位是?”
沈湄忽然头皮一麻,忙开口出声道:“臣妇为府军左卫副指挥使家段沈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哦?是那位段夫人吗?”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妇。”
皇后娘娘眼波流转,一笑,“听闻你一直久居家乡,想必是近日来才刚刚进京的吧?”
“皇后娘娘睿智,臣妇是月前才进京的。”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哦?那今日是你头一次进宫了?段大人乃圣上爱惜的将领,往后段夫人也要时常进宫请安才是。”
“多谢娘娘赐教,臣妇谨遵娘娘懿旨。”
皇后娘娘说过几句便没了兴趣再和沈湄开口,上前走了两步便准备在太后娘娘身边落座了。
沈湄跪的有些腿脚发麻,可是没得到上方两位大人物的旨意,沈湄依旧跪在原地还没动。
淑嫔瞥了沈湄一眼,又看了看上方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
有皇后娘娘在,她便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了。
这时,皇后娘娘轻声开口:“母后,开宴吧?”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回头看了沈湄一眼,“段夫人请回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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