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勇从书房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匣子,从荷包里拿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了匣子。
沈湄疑惑看着段勇递过来的厚厚一叠,“这是什么?”
“这是庄子的地契和这些年我攒的家底。”
沈湄心中一动,抬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勇。
“自从圣上登基,便封我府军左卫副指挥使,赏了京郊的一处田庄。这些年我跟着圣上南征北讨,也算是攒了不少银两,还有些宫里赏赐的首饰物件都记在这个册子上了,你看看。”
沈湄怔住了,段勇将地契、银票还有册子放在沈湄的手边,接着温声说道。
“以前战乱不断,我也是记得乱糟糟的,你别笑话。往后你在,你是我的管家婆,往后这些就都托付给你了。”
望着段勇一脸坦然的不设防,沈湄心里一时间复杂极了。
管家婆。
那还是他们新婚的时候,段勇笑得傻乎乎地将荷包里的碎银子都交到她的手里。
“阿湄,都给你。”
作为新嫁娘,沈湄深得其母的“真传”。
钱袋子绝对不能交到男人手上!
沈湄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娇俏地说道:“往后除了孝敬婆婆的,都要交给我,可记得了?”
段勇忙不迭地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管家婆嘛!”
沈湄红着脸使劲地打了他一下,害羞地说道:“贫嘴!”
段勇一把握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就把沈湄拥在怀里。
画面一转,眼前的人再不是记忆中的爽朗少年,沈湄忽然心下一酸。
她从来没想过,他俩居然会走到这一步。
“阿湄?”
段勇唤道,沈湄回过神来,拿起手帕轻拭了拭眼角,“从前在村里家里事少,自然费不了多少力气。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心里有些慌。”
“慌什么?”
段勇笑了,“阿湄,你从小就聪明,学着管着,过不了多久也就会了。我虽是从三品的武官,御前也算是挂的上号,可京城里数不清的豪门世家,王公贵族,我还进不了他们的眼。
平日里走动的也就是之前有同袍之情的将领,大家都是武将出身,学识不高,性情脾气相投,彼此间也没那么多礼数要讲。”
沈湄点点头表示了解,段勇握了握她的手,“不怕,我的阿湄最厉害不过了。”
段勇温温地笑着,倒有些像旧时那个傻乎乎的少年。
沈湄心里一酸,默默点头,“好,我记得了。”
自觉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段勇便将东西放好,“匣子放在这里,钥匙你收好。今儿已经有些晚了,明日再看吧,早些睡吧。”
沈湄浑身一僵,感觉到段勇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卧房而去,沈湄心中慌乱不定。
重逢而后的一幕幕在沈湄的脑海中滑过,沈湄忽地手上用力一拽。
段勇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沈湄直视着段勇的眼睛,轻声开口,“我想在厨房里给齐氏和两个孩子单设两个灶台。”
段勇一愣。
“孩子还小,饮食上得多注意。”
段勇静默,一时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知道,沈湄口中说着孩子,其实意在还是齐氏。
沈湄默默看着段勇,不动分毫。
顿了好一会,段勇面上神情浮现些许沉重,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阿湄,你不想和我亲近,是吗?”
沈湄没有开口,却也没有否认。
段勇一时心痛极了,他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握着沈湄瘦削的肩膀。
“阿湄,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原谅?
这并不是她是否会原谅的问题了。
沈湄沉声开口,“我只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你了。”
这一刻,段勇不敢再直视沈湄的眼睛,她清澈的目光似乎像是起一层寒冰,冻得段勇浑身一冷。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段勇松开了手,他低声喃喃自语着。
沈湄看着眼眶一酸,段勇垂着眼睫,“你早些歇着吧,我睡书房的榻上就好了。”
没等沈湄开口,段勇就几个健步转头回了书房。
屋里的动静似乎有些不太对,屋外守着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心里一颤。
可主子没叫,她们自然不敢擅自进去。
沈湄站在卧房边上,隔着宽阔的堂屋,遥遥地望着书房里虚晃的人影,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段勇靠坐在书房的罗汉榻上,怔怔地望着烛光出神。
漆黑的夜,寂静的屋,也不知过了多久。
段勇才疲惫地闭上双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隔天早上起来,屋里已经没了段勇的身影。
其实段勇起来的时候,沈湄便已经知晓了。
可她不知该用何态度面对,索性就装着熟睡,没有起身。
春叶服侍着沈湄起身,夏荷端来了早饭,回禀道:“奶奶,齐姨娘那遣丫鬟过来问您起身没有,想要带着小姐和少爷来向您请安。”
沈湄咽下嘴里的粥,拿着手帕拭了拭嘴角,“你帮我回了吧,不用她过来请安了,让她好好照顾孩子就好。”
夏荷应了是,便转身传话去了。
沈湄用过早饭,饮了两口茶,吩咐春叶将府里各处管事的都叫过来,她要认认人。
春叶答应着出去了,没用一刻钟,府里各处的管事都聚在了正院的堂屋里。
沈湄放下手里的茶杯,笑了笑,轻声开口:“昨儿大家头一次见面,我还认清各位,所以今天叫了各位过来。”
就像段勇所说的那样,他出身农户,因此府里规矩少,需要沈湄料理的琐事并不多。
现今负责厨房的管事妈妈人称刘大娘,段勇可怜她寡母独自带着儿子,就买下他们,儿子刘修跟在段勇身边当小厮。
负责府里车马出行的管事是从前跟随着段勇打过仗的兵士,一个高高大大的憨厚北方汉子姓周,左臂受了伤,延误医治留了病根,因此就从军中退了下来,跟在段勇的身边。
府里管着采买的管事是段勇打仗时救下来的村民,满村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此就卖身给他了。
府里的事了解得差不多了,沈湄心里记着昨晚自己提到的事,亲自往厨房走了一回。
刘大娘性子爽朗,跟在沈湄身后,笑着说道:“厨房油烟重,可别熏到奶奶。”
沈湄摇摇头,“没事。”
她指了指厨房的右偏角那里,“那边再砌两个灶台吧,单拨两个人过去,往后就照顾着齐姨娘和少爷小姐的膳食。”
刘大娘一愣,实在没想到这位当家奶奶上任第一天就来了这么一招!
他们听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没想到这火根本就没烧起来!
“多久能弄好?”
听到沈湄的问话,刘大娘忙答道:“两,两三天就能弄好。”
沈湄点点头,然后示意春叶将装着碎银子的荷包交到刘大娘手中,“快些开工吧。”
刘大娘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迷糊糊地看着沈湄带着丫鬟回去了。
这位奶奶整了这一出,难道是打算让着齐姨娘?
听说奶奶出身不高,齐姨娘已有一儿一女,难道这就怕了齐姨娘不成?
刘大娘满脑子都是问号,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沈湄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府里的事情摸了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将段勇记录的册子整整齐齐地,仔仔细细地再誊抄一遍。田庄的出息,圣上的赏赐,段勇的俸禄,府里的花费,一样一样都写的清楚明白。
她一边写,一边不禁感叹。
要不她娘亲出身商贾,自小教会她看账,这会她肯定两眼一抓瞎。
昨夜被沈湄拒绝,段勇心情郁郁。下了衙,正好交好的友人知道他回来,邀他出去喝酒。
段勇的这位友人姓傅,任羽林左卫的都指挥使,祖籍云南,正是圣上就藩时收拢的云南兵士,算是圣上的嫡系。
“这回把弟妹接回来,你的心总算落定了吧?哈哈哈。”
段勇一进门,傅烈就笑呵呵地捶了他一拳。
段勇无奈地一笑,“傅大哥,怎么没喝就醉了。”
傅烈瞅了瞅段勇的神色,诧异地问道:“人接回来,怎么看着不乐啊?咋回事?可要兄弟帮忙?”
段勇低声叹息,“她因齐氏的事生着气呢。”
一听这事,傅烈不由得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心里不禁想起当初段勇纳齐氏进门,自家那个泼辣的婆娘晚上提溜着自个的耳朵,恶狠狠地说着,要是他生出个花花心思,纳个小的进门,就让他好看!
看着段勇面上带着愁苦,傅烈心有余悸,捅捅他,小声问道:“弟妹等了你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你该担待些。小意温柔些个,多顺着她些吧,过段日子转过弯子就好了。”
段勇默默点头,猛地干了一杯酒。
“是我先对不住她,顺着她,让着她,也是应该的。”
傅烈赞同地拍拍段勇的肩膀,“这就对啦!夫妻这些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什么事过不去啊!”
“干杯!”
两个大男人碰杯,同时仰头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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