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劝说

    赵氏凄然地扯扯嘴角:“莫要担心了,咱们去了庄子上也好,省得整日提心吊胆的,还得将你阿兄圈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和寄人篱下相比,庄子上的生活虽然清苦,但至少自在些。

    蔺知柔却道:“阿娘,我有法子说服四舅,让你们迁去江宁,您可愿意?”

    赵氏吃惊:“你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法子?”

    蔺知柔道:“先别管我用什么法子,单说您愿不愿意去这江宁?我过了府试,最晚八月便要启程去长安,十一月省试,最早一月放榜,我得等放榜后才能回来,你们留在扬州,我不放心。”

    她没与赵氏说实话,若是一举得中,可能还会授官,到时候就得留在长安了。

    待她在京城站稳脚跟,再将家人接过去,中间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前后加起来至少一年时间她顾不上家里,因此必须在启程前就将亲人们安顿好。

    赵氏不知道女儿打算如此长远,只是道:“江宁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你外翁也照应不到,我也不知道......”

    蔺知柔反过来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江宁城虽不如扬州这般繁华,但该有的都不缺,气候水土也与扬州一般无二,想来不会住不惯的。到了江宁,正好寻良医替阿兄诊治,也该物色个西席教阿兄读书识字,阿娴再大一点也该开蒙了。”

    赵氏蹙眉道:“阿客这样子......”

    蔺知柔道:“阿兄虽然病了,也不是全然不晓事,他喜爱读书就很好,便是学得比旁人慢点也不打紧。”

    赵氏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抹抹眼睛:“这孩子是真喜欢书,你走了之后没事便将以前的书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能看大半日。若是真的能找个先生教他......可是你外翁如何肯再花钱......”

    “阿娘不必担心。”

    蔺知柔说着,便将赵四郎在江宁养外宅的事告诉了母亲,末了道:“只要四舅肯使力,不愁没办法说服外翁。”

    赵氏听闻此事果然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柔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赵氏虽是商户女出身,可这些年来教养子女不曾有一日松懈,也许正是因了自己的出身,越发卯足了劲要将女儿养得贞静贤淑,好配得上她那衣冠户小娘子的身份。

    谁知严防死守之下,女儿竟然还是通晓了这些污秽之事。相比之下,兄长胆大包天从公帐上偷钱养外宅之事反倒没那么震撼了。

    蔺知柔道:“阿娘,这些事我早晚都会知道,您遮我的眼,捂我的耳,不过让我多糊涂几年,到时候遇上事越发不知如何措置。便是阿娴也是如此,待她大一些,也须叫她知道些人情世故。”

    赵氏仍是一脸的不敢苟同。

    蔺知柔无意与母亲争辩,抢在她开口前道:“这个往后再说,阿娘,眼下我们手里有了四舅的把柄,您想一想明日怎么同他去说。”

    赵氏既惊惶又为难:“这种事如何说得?那是你亲阿舅,阿娘的亲兄长,怎么好凭这些阴私事去要挟他?往后他怎么看咱们?”

    蔺知柔耐下性子道:“阿娘,我们只是让四舅去同外翁说个项,又不是讹他什么,与他有何损失?”

    赵氏紧紧捏着帕子,背上出了一层虚汗:“不成不成......”

    蔺知柔不由蹙眉,本来这事由她自己出面也不是不行,她苦口婆心地劝说母亲,一来因为他们是平辈,不容易惹恼赵四郎,二来她也希望母亲能改改柔弱怕事的性子,将大梁挑起来,这样她离家也放心些。

    “阿娘,你便是不顾着自己,也想想阿兄,想想阿娴,”蔺知柔叹了口气,“你愿意阿兄就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你愿意将阿娴送给李家?”

    唯有子女是赵氏的死穴,她眼中果然现出犹豫。

    蔺知柔继续下猛药:“阿娘,你再想想我,我今年已经十一,再过三五年便要说亲,即便外翁这边不会害我,您别忘了,蔺家那边还有祖母和叔叔,您忘了当初为何带着我们投奔外翁了?”

    赵氏顿时如坠冰窟,将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她当初不管不顾地顶撞婆母,带着三个子女投奔母家,就是因为那黑心的继婆母要将女儿许给吴县县丞的残疾儿子做养媳,她一直以为女儿蒙在鼓里,谁知她竟知道!

    蔺知柔揭母亲疮疤也不好受,可还是轻声道:“阿娘,只有您立起来,才能护住我们。”

    赵氏沉默移时,终于点点头:“好,明日我去找四兄说。”

    蔺知柔如释重负:“明日我陪您同去。”

    这时,常嬷嬷正好提了食盒进来,赵氏从床上站起来,在衣裾上擦擦手,默不作声地往食床上摆饭食。

    蔺知柔赶了三天路,对着些冷汤冷饭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些便放下了筷箸。

    梳洗完毕,她又点着蜡烛看了会儿书,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早,蔺知柔先去向外祖父请安。

    她自作主张拜名士为师,以至于多花了十匹绢的束修,赵老翁已是十分不满,昨日得知她无故归家,白花了好几百文的路资,心里越发恼火。只是因州府覆试在即,怕外孙女撂挑子不干,这才忍着没发作,只是脸色不豫地责怪了几句,又将他白手起家的苦辛历数了一遍。

    蔺知柔素来知道外祖父的秉性,不曾分辩一句,只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待外祖父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挥手叫她走,她便干脆地退了出去。

    赵氏在赵老翁的院外等女儿,她两只眼眶青黑一片,显然昨晚又是辗转难眠。

    蔺知柔牵了母亲的手,用力捏了捏:“阿娘走罢。”

    赵氏点点头,仿佛慷慨赴死的义士。

    两人到了四房的院子,一问赵四郎正与妻子江氏用早膳,见了两人都有些诧异。

    赵氏上前叫了声兄嫂。

    江氏下颌微挑,神情冷淡:“你不必说什么,昨日我已经答复了李三夫人,李家岂是随你摆布的?你再想送孩子去人家也不愿意要了。”

    赵氏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火起,忐忑便减了几分:“四嫂想岔了,我是来找阿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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